这片精神图景与纾云以前面对过的任何一种精神图景都不一样。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以简单的话来说,便是纾云以前面对过的精神图景要么是像狮子那样是封闭的,要么是类似安戈洛小队的极致精神体那样是严重干涸需要紧急疏导的,再者就是如同黑豹这样步入了精神暴动的破碎精神图景——
像现在这样复杂多变又会主动攻击疏导师的精神图景,纾云还是第一次见。
她站在其中,这已经不能单纯的用“狂躁”来形容这一片精神图景了,躁动不安的精神力已经自发组成了一场巨大的精神风暴,它们聚集在一起,越往下走便更能感觉到像是刀子一般肆无忌惮往人身上割来的精神力风刃。
中间那一团强大的精神力更是令人望而却步,饶是纾云对自己的能力再怎么有自信,在这种已经成型了的巨大精神力球团面前还是不由得停了下来。
它像是一只被囚禁在狭窄牢笼中的猛兽,这种小小的笼子困不住它庞大的身躯,它怒吼着、叫嚣着,向外嚣张的宣泄着自己的存在,仿佛下一刻它就会冲出囚笼,肆意妄为的破坏着四周的一切。
‘猛兽’带来的巨大压迫感笼罩在纾云的头顶,似乎只要它挣脱束缚,纾云就会成为它第一个厮杀的对象。
这种感觉让纾云头皮发麻。
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反派团不轻易的让普通的疏导师来进行疏导而非要大费周章的将她绑过来,因为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适应的。
就算纾云自觉这段时间她已经累积了不少的为高级精神体疏导的经验,但真面对这种像是以纯粹的恶意构成的精神力时,她还是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不敢想,如果是普通的疏导师站在这里,这场精神力风暴会对他们的精神力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这场风暴并不只针对疏导师,它连这片与自己同源的精神图景还要破坏。
它跟一块会蔓延至周围皮肤的死肉没有任何的区别,情况甚至更严重,毕竟死肉可以依靠医药品来治疗,但精神图景中的‘死肉’却是深埋在精神力之中,牵一发而动全身,找不到合适的‘纱布’和‘消毒酒精’的话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继续侵蚀其他安好的区域,至此形成恶性循环。
纾云暂且还能支撑一下,可要真的伸手疏导,她的精神力怕不是会直接卷入精神风暴中,从而消失的无影无踪,或是被同化成这股能量体的养份。
稍有不慎就会被致命陷阱咬住不放,每一刻都像是在钢丝上行走,命悬一线带来的紧张感让纾云的肾上腺激素迅速激增,她稳住心神,认真的面对着眼前的精神图景。
情况看起来还不错的杜勒尔身上居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能量,其他人的状态怎么样,纾云想都不敢想。
当初她为黑豹做疏导的时候虽然也花费了一番精力,但黑豹的情况从没有像现在的变色龙一样让纾云觉得棘手过。
她该怎么做?纾云抬起了手,精神力从她的手中向四周蔓延,形成了一圈精神力屏障,勉强在风暴中保护她自己而已。
她觉得现在就像是在面对一团杂乱无章的毛线球,就算她准备好了要将其从头理清,却也是无从下手。
这是一场龙卷,一场席卷天地的飓风,如果随意的使用精神力的话,说不定会被对方贪婪又凶残的抢夺走,到时候她就没有自保的能力了。
所以,纾云必须谨慎再谨慎。
风暴来临时台风眼是最平静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纾云试想过,如果她能走到这场风暴的中心点,在其中用自己的能量逐渐化解它的狂躁,自内而外的攻克,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不过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原因很简单,她并不能确定这团能量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纾云并不能去赌。
无他,在反派团这边能帮助她的人并不多。
纾云放弃了这个念头后,又转念去想另一个方法。
实际上她逐渐感觉到这种聚集起来保护自己并且攻击闯入者的能量团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在简单的试探了几次之后,纾云大致上确定了,这就像是当初在她的意识海中被毒药侵蚀的那部分精神力,二者本质上都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和掠夺性,且十分难搞。
那她当时是怎么处理那种状况的?
纾云回忆了一下,她调用了整个意识海的能量,以暴制暴,将毒素排了出去,成功夺回了主动权。
换个角度想,她确定自己的能力能够与这股精神力抗衡。
假设她直接在别人的精神图景中展开自己的意识海,不就是领域对对碰吗?谁强谁就吞噬掉另一个!
但纾云的精神力并不是攻击类型,她目前主要使用精神力的方向是疏导,所以说是‘吞噬’,实际上却是净化。
只要她能在领域展开中压制住对方,再狂暴的精神力也只能趴下来瑟瑟发抖,任她拿捏。
想是一回事,真正实践起来又是一回事。
纾云也没试过在精神图景中展开意识海。
如果外面的杜勒尔认为她在干什么不好的事情,搞些小动作让她原地一命呜呼怎么办?
想到这种可能性,纾云还是得出去后对杜勒尔说明一下疏导方案,等对方愿意配合她尝试时在进行疏导。
在离开前,纾云又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聚集在精神图景中的那团能量。
这么强大,如果能自由调用并且用作攻击的手段,纾云都不敢想那会有多么的厉害。
如果她有一天也能够使用出这样威力的精神力——那她还怕什么反派团?
她目前就是缺少精神力战斗这方面的经验。
将这份心思藏在心里,纾云退出了精神图景。
一睁开眼,她就看见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玩着抑制手环的杜勒尔。
见她醒了过来,杜勒尔便向她投来了目光:“怎么样?看你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
纾云嘴角抽抽,那可是能威胁生命的能量,常人面对那种东西怎么能维持好表情?
她无语的回了一句:“你的精神图景,你比较清楚情况。”
听她这么说,杜勒尔也便知道她已经摸清了精神图景中的状态,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道:“那你准备怎么疏导?还是说,你也觉得无从下手?”
“我觉得要祛除这股能量并且修复精神图景,还需要很长的时间,”纾云犹豫了一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得先唬住反派,拉长战线,给自己留足后路,“但这和我曾经疏导过的精神图景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你见过类似的精神图景?”杜勒尔显然是兴致上来了,他直勾勾的看着纾云,眼里的好奇丝毫不减。
纾云模棱两可的说道:“就是遇到过这么一只精神体,被注入了精神系毒素,精神力就变得很有攻击性了,而且也有自我侵蚀的倾向——”
“啊,果然是你疏导的。”杜勒尔却是奇怪的回了一句。
纾云:“?”
这回是轮到她不明白了:“……?什么?”
“那只幼崽精神体中毒了,是你救回来的吧?”杜勒尔道。
“……你知道艾多的事情?”纾云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她首先想到的是反派团有专门的调查员,已经将治疗所内部的事情调查了个明明白白了;其次,她猜测反派团或许是艾多及其宿主的仇家,所以才对他们的信息格外关注。
杜勒尔在纾云警惕的视线下露出了个无害的微笑:“我下的毒,我当然知道啊。”
刹那间,纾云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她的大脑。
她的瞳孔骤缩,过大的信息量让她的思绪瞬间空白,大脑在艰难的处理这句话之中蕴含的信息。
纾云就这样看着杜勒尔,一时间并没有回答。
杜勒尔就在那边说着:“这个任务能带来巨大的利益,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你居然能把那只幼崽救回来,可真是厉害,纾云,你不是一般的疏导师。”
——随之而来的灭顶愤怒几乎将纾云整个人都吞没了。
被操控的兔子、藏了毒腺的门牙、痛苦的小老虎崽,那七天的昏迷,在杜勒尔眼中看来不过是她们太幸运,他认为小老虎崽没死实在是太“可惜”了。
仿佛他做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而不是硬生生害死一只精神体。
纾云呼吸急促,她双拳紧握,手腕上、脖子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杜勒尔似乎对此毫无察觉,甚至还极为“好心”的帮助纾云科普了一下:“对了,毒是德西斯提供的,没想到他也会有失手的一天啊。”
语调之轻松,让纾云的愤怒更上一层楼。
他每说一句,都准确无误的踩在了纾云的雷点上。
兰斯德的成瘾性精神药剂,杜勒尔、德西斯针对小老虎崽的下毒预谋,一切的一切,都让纾云深刻的明白:这一群人都是傻\/逼,是无可救药的疯子,是社会的残渣败类。
完全不指望他们有什么人性,或者是什么同理心,在他们眼里,人类和精神体应该都能用利益二字来衡量。
令人憎恶。
纾云的精神力已经暴露了主人的情绪,它们不可控的刺向杜勒尔,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
杜勒尔轻松的抵御着这一切,并上前来,咔哒一声为纾云扣上了精神力抑制手环。
席卷而来的精神力轻易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低头在气的浑身发抖的纾云耳边说道:“纾云小姐,你经验丰富,现在先留下一点精神力吧,为接下来的疏导省些力气。”
说罢,他就离开了疏导室。
只留下纾云和手环发出的尖锐警报声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