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清晨，微光初绽。
苗立新稳稳扶着宋朝云，将自行车轻靠在墙边，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笑着说：“大妹子，我最近过得可舒坦啦，吃嘛嘛香，睡觉也踏实。就是我娘，总心疼我，死活不让我干活，我闲在家里也没闲着，编了好些竹篮子。你不知道，红砖厂后来又来收了好几回，我就按你说的，五块钱一个卖，还真赚了不少呢！”
宋朝云被她的快乐情绪感染，眉眼弯弯，笑意盈盈：“那就好，我在城里可一直惦记着你呢，天天求菩萨保佑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的。”
这时，周奶奶摸索着从屋内缓缓走出，声音里满是欢喜：“大妮儿回来啦？快进来坐坐！”
宋朝云赶忙迎上去，轻轻扶住周奶奶的胳膊，柔声说道：“奶奶，不坐啦，我就是抽空过来看看你们，还得赶在第一班车出发前去镇上呢。”
苗立新和周奶奶听闻，脸上同时流露出遗憾的神色，异口同声道：“你这么快就要走啦？”
昨日还是阴雨绵绵，今日太阳便斜斜地爬上了天空。
从宋家沟到镇上，骑车得两三个小时，要是路上再耽搁一会儿，想赶上第一班公交车，确实得抓紧时间。
宋朝云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纸包，郑重地放在苗立新手里：“嫂子，上回那事儿，我一直没找着机会当面好好感谢你，这个你一定得拿着，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要不是你，我……”
苗立新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推辞，双手摆得像拨浪鼓：“这钱我可不能收，你表哥要是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我也没帮上你啥大忙，听说你腿被打瘸了，还住了几天院，现在都彻底好了吗？”
“早好啦，你瞧！”宋朝云边说边抬起腿，用力在地上跺了几下，为了让苗立新相信，还原地转了个圈，“早就没事儿啦，这钱不是给你们的，是给我还没出生的小侄儿的，给他买麦乳精喝！”
周奶奶也在一旁帮腔：“立新啊，你就收下吧，这是大妮儿的一番心意。”
宋朝云来得匆忙，走得也急切。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苗立新轻轻叹了口气，靠在周奶奶肩上，满是羡慕地说：“奶，我要是能生个女儿就好了，最好像大妮儿一样，聪明又能干，可别像我，连话都说不利索。”
周奶奶抬起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慈爱地说：“她是机灵，可我家立新也不差。”
宋朝云回到沈老三家中，只见沈老三自行车的后座上已经堆得像一座小山，刘海蓉还在往筐里的缝隙使劲塞东西。
宋朝云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婶子，您这么个装法，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去打劫呢。”
刘海蓉这才反应过来宋朝云要去城里，起码得转三趟车，带着这么多东西实在不方便。
她犹豫着看向筐里的东西，想着能不能挑出一些，可每一样仿佛宋朝云都能用上，哪一样都舍不得拿出来。
沈老三看出了她的心思，大手一挥，豪爽地说：“就这么着吧，别往外拿了，我保证把她送上车。要不，我直接把你送进城得了！”
眼下正值春耕，沈老三还要忙着做豆腐，把她们姐妹送到镇上都得耽误半天功夫，更别说去城里了，一来一回，说不定一天时间都不够。
宋朝云连忙摆手拒绝：“三叔，我们俩能行的，送到镇上就行。”
出门时，沈忆秋追了老远，恨不得长上一对翅膀跟着飞去城里。
随着自行车越来越远，沈忆秋的身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宋朝云忍不住红了眼眶。
宋锦绣坐在前杠上，将身体用力缩着，生怕影响到沈老三的骑行。
一路上，自行车驮着沉甸甸的希望，吱呀作响。
路边，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们跳着皮筋，嘴里念着“小皮球，架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偶尔有几个穿着蓝布工装的年轻人骑着车呼啸而过，车把上挂着的军绿色挎包随风晃荡。
远远的，就看到公交车已经等在了那儿，售票员站在门边，脖子伸得老长，大喊道：“还有没有人上车？没人就要走啦！”
沈老三两条腿蹬得飞快，扯着嗓子道：“还有，还有，等会儿啊！”
到了公交车面前，沈老三把行李搬下车，又扛到了公交车上，再三叮嘱：“大妮儿，路上千万注意安全，到了城里记得给家里报个平安。这出门在外，可别舍不得花钱，吃饱穿暖最重要。”
宋朝云用力点头，眼眶微微泛红：“三叔，您放心，我都记下了，您回去也注意身体，扩山的事情虽然有点急，但也别太累着。这山路不好骑，您慢点儿。”
登上那辆车身斑驳、满是岁月痕迹的班车，宋朝云靠窗坐下，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思绪飘远。
她想起在宋家沟的点点滴滴，那些质朴善良的人们，还有自己在这里经历的种种，心里满是感慨。
车窗外，田野里的油菜花肆意绽放，金黄一片，偶尔能看到几个农民戴着草帽，弯腰在田间劳作。
几个小时后，班车抵达了城里的车站。
宋朝云费力地提着行李走出车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上，穿着喇叭裤、烫着卷发的青年男女并肩走过，录音机里放着邓丽君甜美的歌声。
街边的商店里，摆放着黑白电视机、双卡收录机等稀罕物件，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宋锦绣两条胳膊也没闲着，一边扛着一大个包裹，嘴里问道：“姐，你还拿得动不？要不再给我一点儿？”
姐姐怕她累着，最重的咸菜，笋干都扛在自己身上，宋锦绣这边虽然看着大，却用不了多大的力气。
宋朝云摇摇头，回头嘱咐道：“不用，你跟紧了，别走散。”
出车站不远，就有三蹦子可以坐，可此刻，宋朝云身上像背了两座大山似的，连挪动脚步都感觉无比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