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灵偏头看去，隔着皂纱，她看到一抹青绿色的倩影走近，对方一下就认出了她，开心地喊着她的小名：“夜娘！你来了！”
李毓灵笑着答：“我来买一些糕点。”
“不用买，你客气什么呀！”柴素素想说她俩什么关系呀，还用李毓灵花银子买？就被自己娘瞪了一眼，凶巴巴的，让柴素素看了后颈皮发紧。
“这天看着犯阴。”妇人瞪完柴素素，又笑呵呵招呼李毓灵，“来点桃花酥？”
柴素素伸手拿了一块桃花酥，掰开，一半递给李毓灵，一半放进了自己嘴里，她嘴里嚼着桃花酥，含糊道：“夜娘你尝尝看。”
李毓灵看了一眼妇人，虽然以她的眼力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不悦，于是她说：“我就不尝了，既然你说好吃，那我就买两份。”
妇人喜笑颜开，麻利地打包好，说道：“尝尝吧，味道好着呢，保管你吃了一次还想吃！”她卖力地推销着柴心记的糕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妇人找了个借口将柴素素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对自己女儿说：“素素，你去问问毓灵，让她给咱家想个法子。”妇人想的是借着李毓灵这条人脉路子将柴心记的糕点卖到李府去。
李毓灵的爹是管李太傅家车马房的，让她爹去牵桥搭线一下，只要入了那些贵人的眼，柴心记得糕点就不愁卖！
妇人一想到未来的锦绣大道，眼睛越来越亮。
柴素素道：“娘，你什么好处也不给就想让夜娘帮忙，这不是…这不是…”她想不起来那句话怎么说了。
妇人不高兴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事前给，事后也给，到你娘我手里还剩个啥？”她看向门口站着的气质出尘的李毓灵，纠结了一下妥协道：“好吧好吧，那就搭两块糕点，芙蓉糕绿豆糕，这下行了吧？”
“这两样夜娘都不喜欢吃。”
柴素素又被自己娘瞪了一眼，她撇撇嘴，心想，如果她是夜娘，才不要搭理呢。
想虽是这么想，但她也知道最近生意不好，她娘愁的半夜睡不着觉，偏头痛又犯了，还挺严重。柴素素是希望李毓灵能帮帮自己的。
柴素素拎着打包好的桃花酥，又选了李毓灵常买的糕点，一道递过去，她站在李毓灵身边，道：“夜娘，我有话想跟你说。”
李毓灵听见柴素素的话，迟疑道：“什么事？”
她的声音轻，听起来就有些空灵，柴素素莫名也压低了嗓音，两个人凑在一起，妇人有心想听点什么也听不到。
“夜娘…你读过的书多，你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让来买我家糕点的人多一些…”柴素素纠结道，说完又觉得有些羞耻。
这种感觉就像是，原先她与夜娘各自坐在天平两端，是平衡的，可现在她在张口求人，天平一下子就倾倒了，李毓灵的那一端高高翘起，而她，只有抬头仰望的份。
柴素素忽略掉那股异样的情绪，抿嘴期待地看着李毓灵。
李毓灵脑子里立马重现刚才妇人拉走柴素素的画面，她们二人压低了声音说话，但其实并没有很隐蔽，只是店铺外人来人往声音嘈杂，李毓灵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行人身上，没有去刻意听。
此刻柴素素过来说这样的话，李毓灵的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划过拎着的细麻绳，数量不对。
柴素素给她的，除了桃花酥，还有别的东西。
李毓灵猜想这并不是柴素素的想法，是她娘的，但或许柴素素的娘，想找的不是她，而是她爹李守财。
就几个呼吸的功夫，李毓灵已经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有误，但想通过她和她爹，攀上李府，这点是不会错的。
因为她跟她爹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旁人惦记的，真的有，那也是靠山李府。
柴素素的娘没把李毓灵当一回事，在她的眼里，李毓灵就跟自己女儿一般大，自己女儿什么样，她个当娘的还不清楚吗？
她的话说的没那么直白，也是怕李毓灵听见。
只是这样含蓄委婉的表达，柴素素没有明白她娘的言下之意，她没有对李毓灵说，李毓灵却猜了出来。
误打误撞下，意思还是传递对了。
只是李毓灵此刻也有自己焦心的事，她想了想，说道：“我回去想一想，有了法子我就来告诉你。”
柴素素对李毓灵不能立马给出办法而略微有些失望，她点点头，说道：“那我等你的消息。”
从柴心记出来，天色暗了些，乌云被大风吹得正在天空中快速移动。
裙摆纷飞，半上午稀薄的阳光散去，一下子就让人感觉到了冷意。
蔻枝接过了李毓灵手上的糕点。
一主一仆又沿路返回，走到了白虎街上。
白虎街很大，因为在京城南边，靠近城门，开着许多的酒楼馆子。
这里的酒楼不包含花楼，来这里吃饭喝酒的人都是相对正经些的人。
李毓灵戴着幕离走进风雅斋。
风雅斋从外看并不像遇仙楼那么气势磅礴，一走进去也不给人贵气逼人的感觉。
但它的雅间很多，一间挨着一间，像被串起来的珍珠项链，雅间一侧拉门处连着长廊，另一侧拉门一拉开就是草木景观。
若从高空俯视，就是四五间雅间围成一个近圆状，中间便是造型独特的草木景观。
遇仙楼与风雅斋，一个恨不得与天齐高，一个巴不得与地同宽。
还是一样的规矩，婢女只能留在外面等待。
接过用油纸包裹着的两包桃花酥，李毓灵跟着一个雌雄莫辨的人，往里面走。
左右两侧的长廊蜿蜒，李毓灵只笔直往前走，跨过三道门槛，又走过短短的一截路，才到了地方。
等走到了，两个人在门口停住脚步，那雌雄莫辨的人才张口道：“阿灵姐姐，主人今日不在。”
“……”李毓灵要去敲门的动作僵住了，她转身问道，“不在你还带我来？”
似乎是感觉到李毓灵要生气了，那人又道：“主人在的，只是刚才出去喝花酒了。”说完了，好奇地看着李毓灵，心想阿灵姐姐还真是好脾气，他这样说都不生气。
真好玩。
李毓灵站在门口，听着眼前矮矮的人，他在发问：“阿灵姐姐你不生气吗？”
李毓灵她是软弱了些，但她又不是痴儿，况且就算是痴儿还有情绪呢。
“生气啊。”她说道。
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一怔，下意识抬头去看李毓灵。
隔着皂纱，他听见李毓灵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到他耳朵里，带着一点不容置喙。
“内有洪流而面如平川者，可拜上将军。”李毓灵声音空灵，“你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