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小太子呆呆地拉着母亲的衣角,眼神里透出一片迷惘。
他尚且年幼,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母后这是睡了吗?
为什么会忽然闭上眼睛?
他抬起头望着父皇。
可是此时此刻,这位一国之君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怀里还抱着他最珍爱的人。
小太子忍不住心中疑问。
父皇为什么不肯放开母后呢?
就在此时,狂风毫无预兆地从四面八方袭来。
枯黄的树叶被卷得簌簌作响。
蒋安屿终于松开了蒋知煦的手。
那手指依旧温热,但再也不会回应他的触碰。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眸光沉静。
然后他缓步向前,迈了一步。
“陛下。”
“娘娘已经走了。”
陈珩缓缓抬起眼,眼神中满是血丝。
他死死盯着蒋安屿,嘴唇紧绷着没有回答。
他低声问:“你说什么?”
蒋安屿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嗓音继续说道:“娘娘……应该是早就服下了毒药,毒性发作之时已经去了。您请您节哀。”
“她没有死!她在休息!她只是累了,只是……睡过去了而已。”
蒋安屿沉默地看了他一会,便不再多言,轻轻点头。
他退后一步,轻声道:“是,娘娘只是睡着了。”
随即他又抬头望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幕,声音更低了些。
“天快要下雨了。陛下称早些将娘娘带回宫去吧。”
陈珩低头看着怀中女子苍白的脸颊。
他的双手紧紧抱住她,良久才缓缓点了头,语气几乎不可听闻。
“嗯。”
清晨出门的时候,晴空万里,碧蓝如洗。
可黄昏返回宫中之时,却已经是风雨交加。
雷声滚滚从天边响起,雨点也已悄然落下。
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灌进了大殿。
随行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蒋安屿让蒋知煦陪同小太子一同回宫。
“殿下刚刚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你就陪他说说话,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蒋知煦略微思索了片刻,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毕竟公事归公事,个人情感也要适度分开看待。
孩子终究只是个年幼的孩童。
她望着站在一旁目光呆滞、神情茫然的小太子,内心不禁泛起一丝怜惜。
蒋安屿特意骑马靠近太子乘坐的车驾一侧。
在前行途中时不时探出身子,朝车内窥视里面的情况。
他看到蒋知煦在一旁低语温言,耐心安慰那位尚在恐惧之中的年幼太子。
而对方也慢慢地从方才惊骇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看着这一切,蒋安屿那颗悬着的心才逐渐落下了一块大石。
几次回头张望之后,蒋知煦自然察觉到了来自蒋安屿投注过来的目光。
终于有一次,她忍不住抬起头,转头朝他看去。
正好迎上了他那一瞬间迅速回避的眼神。
那一刻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多出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队伍终于进入了城内。
在将帝后平安护送回宫之后,朝廷众多官员们也就各自散去。
蒋安屿翻身下马,稳稳落地后把缰绳递交给一旁站立等候的官员。
正打算冒雨快步走入宫门之中。
其实,他是放心不下陈珩。
就在他迈步欲行之际,身后忽地传来一声轻唤。
“蒋安屿。”
这声音突如其来,打断了他的脚步。
蒋安屿缓缓转过头去,透过眼前朦胧模糊的雨帘。
看见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撑着伞,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
风忽然间吹起,掀起她衣摆的边角。
但她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只是一直注视着蒋安屿。
见此情形,蒋安屿心头不由一阵剧烈起伏。
因此他怔怔站在原地。
直到那熟悉的气息伴随着淡淡的木兰香缓缓扑鼻而来。
那是属于蒋知煦独有的体香。
她伸出一只手,将手中的伞举到了蒋安屿的头顶。
倾盆大雨仿佛无休止地下着。
那一刻,蒋知煦似乎用伞为两人开辟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蒋安屿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怀中的女子。
被这般专注地凝视,蒋知煦不自觉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地偏过脸,不愿与他对视。
片刻后,她咬住下唇,再次转回头来。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她希望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
蒋安屿依旧沉默了一瞬。
而后忽然伸手将她搂进了怀中。
她的头轻轻贴在他胸前。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这话时,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边。
“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一点都感受不到幸福,那我一定会放手。我不想你受委屈,我会还你自由。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去你渴望的地方。只要你平安……快乐就好。”
蒋知煦怔住了,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蒋安屿却没有放开她,相反抬起另一只手,将撑着的伞往上轻轻调高了一些。
尽可能地替她们挡住迎面扑来的风雨。
“我还得进宫一趟。”
他低声说着,语气温柔。
“你自己回去吧,路上小心一些。”
说完这些,他慢慢退后了一步,定定看了她一眼。
他转身不再停留,快步朝着已快要关闭的宫门走去。
那身影渐渐被黑夜和风雨所吞噬。
“蒋安屿……”
蒋知煦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双脚不自觉迈出几步。
可是突如其来的暴雨打得她浑身一阵激灵。
自蒋安屿进宫以后,竟整整七天未见踪影。
这段日子对他而言无疑是忙碌而沉重的。
而对于陈珩来说,这七天同样难熬。
他几乎没踏出殿门外一步,日日守护在病榻旁。
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温琴儿。
他像在等奇迹发生一般守在那儿。
连原本每日必赴的早朝,他都放弃了。
所有政事仿佛被他甩到身后。
此刻唯一的牵挂就是床榻上这个曾经挚爱过的女子。
蒋安屿明白陈珩的心情。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多说,也没有试图劝导对方。
而是独自将朝廷内外各种大小事务揽在自己身上。
那些大臣们的议论纷纷、奏折堆积的压力也全都由他自己承担下来。
即便如此体谅和忍让,但他内心清楚得很。
皇位之下的一切最终仍属于卫氏家族。
自己不过是一个臣子。
哪怕再如何分忧担责,也终究不能跨越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