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红着眼眶抚着衣服上的褶子，一遍又一遍。
陆擎看着她的动作，长叹了口气，默默伸手将人揽进怀中。
“烟烟，别怕，我会小心的。”
有的话不说还好，一旦说了，那情感的缺口便是止也止不住。
云柔烟一直忍着的泪水在陆擎的怀抱与安慰中，彻底决堤。
今晚是两人分别前的最后一个团圆夜，陆擎明日一早便要出发直奔北境驻防，这一别又不知道要分开多久。
驻防各地的王爷无诏不可回京，如今定南王已死，其余几王早已回到驻地，只有陆擎因着陆清恒的伤势和婚事，一拖再拖。
“如今少容有了知心的人，我……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以前在京中默默忍受相思之苦，是因为儿子还小，得有娘亲护着。
如今的陆清恒，已经不需要母亲时时关切，自己终于可以甩开京城镇北王府这一摊事了，云柔烟觉得自己也将迎来崭新的人生了。
“北境太苦了……”
陆擎看着泪眼婆娑的妻子，心中百感交集，文帝是决计不会允许云柔烟离开京城的。
曾经恣意江湖的云家大小姐，因着自己成了被折翼的笼中雀，这么多年未能离开京城一步，如今这点祈求若是寻常自然不过分，可偏偏……
将人哄好一出屋门就瞧见站在院中的人，陆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咧着嘴迎了上去，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肩上。
“听说你小子好事儿成了，下回我再回来，就该当爷爷了吧？”
陆清恒淡淡看了眼肩膀上的宽大手掌，嘴角微微上扬。
“阿茹还小，生孩子不急，倒是父王此次回北境，母妃应当闹脾气了吧？”
何止是闹脾气，那人简直是水做的，要淹了自己，眼泪就一直没断过。
提到云氏，两人都沉默了，横亘在彼此之间的这个皇族隐秘，若有揭开真相的那一天，受伤最深的就是他们最珍重的人，何其残忍。
柳月茹坐在花窗边，揉了揉酸涩的手腕，看着自己梳理完毕的账册，有了一点点成就感。
当婆婆的云氏是个不爱管事儿的，二房若是管了中馈那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这样看下来，这掌家的重担无论如何是推脱不掉了。
“明日王爷就要离京了，小姐可要起个大早呢。”
小莲还是习惯了叫小姐，哪怕如今面前的美貌女子已经挽了妇人发髻，可脾性还是如同未出阁时那样。
私下无人时什么样子都有，比如现在，毫无形象的瘫倒在软榻上。
“怨不得人都说婚姻好似一座围城，城里的人向往城外的自由，城外的人羡慕城里的风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有经历方得感悟。”
柳月茹晃悠着双腿，微睁着眼看着头顶繁复的花纹，絮絮叨叨着也不管小莲能不能听懂的话。
“这世间的缘法本就是一团乱麻，无法参透，小姐既身在其中，又何必感慨这些，没得伤怀伤身。”
斜刺里突然伸过来抓住自己的手让小莲吓了一跳，放下整理床铺的活，大着胆子如同在柳府琼玲院时一屁股挨着柳月茹坐了下来。
“你怎么突然说得出这么高深莫测的话了？！该不会换了魂了？！”
柳月茹就着小莲反手相托的力气也坐了起来，一脸惊奇的上下扫视着。
在这个世界里，要是真有个和自己一样境遇的魂穿之人，那内心深处漂泊无依的感觉将会得到极大的慰藉。
望着柳月茹的眼神，小莲无声轻叹。
这个小姐的特别之处恐怕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但她愿意努力的向她靠近，成为她忠诚有利的依靠。
“小姐，跟你在一起这么久，这些话总能学会的，你若是喜欢，以后奴婢就这么说给你听可好？”
听完小莲的话，微愣了一下后，柳月茹便淡笑着松开手，目光飘忽不定的落到花窗外，看着满地月色轻声道。
“不要变，你最真实的样子就很好，不要为了我做任何的改变，那都是假的。”
隐在暗处的陆清恒，静静听完屋内主仆两人的话，目光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这样与众不同的柳月茹，如今已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如何，今生的一切都将与前世截然不同，他要得到的都会得到。
次日天还未亮，陆擎便已整装待发，云氏睡前喝下的安神汤里加了一味药，让她睡的格外昏沉。
陆擎不愿看到她再次相送的身影，因为不舍更多的是想护她周全。
陆清恒也一样点了柳月茹的睡穴，如今分别相送的场面唯有父子二人无言相对。
长身玉立的少年郎仿佛一夜间脱了稚气，站在高耸的王府牌匾之下，周身萦绕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照顾好她们，我走了。”
陆擎端坐于马上，挥了挥手中马鞭，也不等陆清恒回答便驱动胯下的骏马朝城门而去。
北境随同陆擎回京的将士原本驻扎在城外十里，其中大部分的人都已先行护送九公主和亲队伍返回北境，此次陆擎返回北境只有十余名亲卫。
陆清恒一直看着陆擎离开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清了也没动一下。
陆十抬手摸了下石狮子，潮湿的感觉让人觉得黏腻不适。
“怕是有雨啊。”
“恐怕这雨还不小。”
陆清恒接着陆十的话，缓缓转身走向王府内。
在书房枯坐到了天光大亮，才站起身去了云氏的院子请安。
荀嬷嬷罕见的站在了屋门外，看着走近的人长叹一声。
“王妃眼下心绪不佳，世子要不……”
“让他滚进来！”
还未说完的话骤然被屋里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打断，荀嬷嬷摇了摇头，轻轻推开屋门看着陆清恒走了进去，便立即上前关上门，果然下一瞬就有器物砸在门框上坠地的清脆声响起。
这回王爷是真的伤了王妃的心，在京中能代替王爷承受怒火的也只有世子了。
陆十则是在犹豫等这边了了，晚些世子回自个儿院子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得找个借口溜走，世子妃折腾人的方式可没王妃娘娘这么直来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