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
她盯着拢在手心里的冰凉小珍珠，仿若有尖锐杂乱的磁波从颅腔蹿过，嗡鸣声几乎覆盖了全部感官。
很快反应过来什么，荆未眠又伸手往贝壳深处捞了捞，果不其然在蜷成一团的小鱼崽周围又找到了好几颗细小珍珠。
摊开一看，全都是扁扁的、形状怪异的，毫无光泽的暗淡珍珠。
荆未眠有种自己被攫着心脏的窒痛感。
直至门被再次推开，陆敛白领着匆匆赶过来的邹院士进来。
邹院士只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畸状珍珠便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了，他转过头找了个需要陆敛白替他去医疗部取一支药剂的理由将他支开。
陆敛白听完，抿了下薄唇，目光缓重从荆未眠的侧脸上划过，又看了看蜷缩在贝壳里的小人鱼幼崽，并没有在这关口多问什么，只是认真和荆未眠承诺道，“我会尽快回来。”
待星舰的引擎声从小院上空疾速远去，邹院士这才伸手轻轻拍了下还在发着呆的荆未眠肩背，“未眠，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看看。”
荆未眠稍微回过神，僵硬地松开攥了一手的珍珠。
邹院士细细检查过每一颗珍珠，眉头却皱得更紧，低喃道，“小予是人鱼幼崽，即便真的被注射了异化药液，至多病变发烧几日，人鱼自身强大的疗愈系统就可以让他完成自我修复。”
“更何况未眠你这两天一直守在小予身边，又是安抚降温又是敷药，怎么都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恶化情况。”
“不对，这不是恶化，是珠化。”
“珠化？”荆未眠微微张了张口，声音仿佛快要凝冻成冰。
邹院士点了点头，面色愈发凝重，“恐怕是注射进小予鳞片里的异化药液催促了小予的珠化，但既然小予出现珠化状况，这说明在这之前小予一定出过什么事才导致埋下了这样的隐患。”
荆未眠怔了一瞬，顾不得贝壳里的小鱼崽负隅顽抗，荆未眠小心抱了出来，然后，果不其然发现，在小鱼崽紧巴巴蜷缩成球的尾鳍那里，已经有半瓣小尾鳍呈现出珠质化。
这对于人鱼而言是致命的。
荆未眠伸了手，却碰都不敢碰。
她脑子眩晕一片，听到自己很冷静地开口：“没有，宝宝从出生以后就一直待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宝宝一直都是很健康的小鱼……”
话音未落，邹院士轻声打断了她：“未眠，还有另一种可能，在你怀着小予的时候，你有没有出过事？”
荆未眠抬起头看了一眼邹院士，似乎有一丝异样古怪的情绪从心底攀过，她又微微蹙着眉垂下首，看了看被抱在怀里的小鱼崽，视线漏跳到自己平坦的腹部那里，坚定的眼神似乎无形被瓦解了些微。
无言片刻，动了动唇道：“我……想不起来。”
可是怎么会呢？
怀了宝宝的这段记忆本该是她十分重要的时刻。
怎么会像是被人刻意抹除掉一样，想不起来一丁点了呢？
邹院士：“那小予当时出生的时候，你身边有人陪着你吗？”
荆未眠点头，“有的，逻婆婆有在我身边。”
听到这话，邹院士总算稍微松了口气，紧跟着说：“人鱼一旦彻底珠化就真的危在旦夕了，未眠，你需要带着小予回一趟金亚利斯海域，找闫逻问清楚当年发生过的事情，只有尽快弄清楚小予珠化的原因，才能对症下药。”
荆未眠认可地“嗯”了一声，即刻去收拾行李。
她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只收了些必要带的东西，在乘上邹叔安排的星舰离开之际，忽而停滞了半步。
“怎么了？还有别的事要交代我吗？”
荆未眠顿了顿，说，“邹叔，麻烦你跟陆敛白说一声，就说他问我的那个问题，我之后回来再回答他。”
“好，我知道了。”
邹院士目送着荆未眠乘坐设定好航线的星舰从首都星的上空离开，而几乎在星舰从夜幕消失没多久，陆敛白就赶到了第四街。
此时陆敛白尚且还不知道荆未眠离开的事情，他将邹院士所需的药剂一路护着安全送过来，进了小院第一时间也是询问邹院士。
“小予是因为异化药液导致产生的副作用吗？我记得星涧研究所那边有针对被异化的实验体进行过恢复基因试验，如果真是因为这个的话——”
邹院士接过了药剂，对陆敛白抱歉道：“上将，小予的情况危急，需要离开首都星去别的地方治疗，所以……刚刚未眠来不及跟你告别就带着小予走了。”
大概寂静了两三秒钟。
陆敛白还算平静地颔了首，“去的地方远吗？帝国各大星域通行程序繁杂，我可以帮忙提前跟当地星区打声招呼。”
“不在帝国星域范围。”
邹院士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但想了想还是把荆未眠走前交代的那句话一字不差复述了给他听。
然而，陆敛白听完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说：“那我先走了。”
星舰驾驶舱的提示灯一闪一闪，在陆敛白那张轮廓深邃的脸庞上明明灭灭，他坐在驾驶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浓黑的眼眸稍稍动了一下，打开通讯器，不动声色给帝国第一星级港口下了道命令。
“把今天所有离开帝国星域范围的星舰飞船编号发来给我。”
……
蒙亮未散的雾团，像天幕拢在潮湿蔚蓝的海面上。
而在这片难以挥散的海雾中央，汹涌着难以被窥望的暗潮冰渊。
趴在荆未眠颈间的荆小予嗅闻到久违的深海气息，从昏沉中睁开了眼睫，冰冰凉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让原本虚弱不已的小鱼崽恢复了些许的生气。
荆小予听着海浪涨落的熟悉声音，本能地想要努力摆动鱼尾巴游进海里。
可垂下脑袋却看到自己的两瓣尾鳍都已经渐渐珠化，搭在荆未眠的手腕上，像是垂死的鱼。
荆小予有一点委屈地抠了抠自己的鱼尾巴，拿小手捂住。
“妈妈，尾巴不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