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示意萧风跟上,靴底踏过中院的汉白玉甬道,发出清越的回响。“三十年前,祖父作 为宁家庶子,本已放弃家主之位争夺,却在接手家族海外贸易的前一夜,死于码头仓库的‘失火’。”
宗祠门前的石狮子被岁月磨去棱角,并未磨去威严。宁远推开厚重的木门,檀香味骤然浓郁,供桌上的长明灯将满墙族谱照得明明灭灭。他走到右侧第三排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皮上“宁氏旁支谱系”几个字已模糊成浅褐色。
“你看这里。”宁远翻开书页,指尖停在光绪年间的记载处。萧风凑近时,看见自己母亲的名字“萧玉”赫然在列,旁边标注着“旁支宁战庶三子宁天外室”。而宁战的名字上方,用朱笔描着一道断裂的横线——这是族谱中记录“非正常死亡”的标记。
“祖父宁战?”萧风指尖划过纸上的名字,忽然想起幼时在乡下老宅的箱底,见过一张烧毁半边的旧照片,照片里穿长衫的男人眉眼间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他的死和谁有关?”
宁远合上书册,走到供桌前点燃三炷香:“明面上是商业对手纵火,可当年参与调查的老管家说,现场有“鹰爪功”的痕迹。”他转过身时,香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辛老的鹰爪功在京城武行排得上号,但三十年前,他还只是叶家一个不起眼的护院。”
萧风猛地抬头,脑海中闪过辛老撕裂自己外套时那狠辣的爪劲。叶家?难道祖父的死与叶家有关?可叶老刚才还想招自己为婿,这其中的纠葛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家主大伯让我接你回来,不止是为了对付叶家。”宁远将香插入香炉,火光映得他侧脸棱角分明,“当年祖父死后,他掌管的海外航线被人暗中接管,如今那些航线成了叶家海运的命脉。而你——”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牌面刻着一艘扬帆的古船,“作为宁战唯一的血脉,你有权收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萧风接过令牌,青铜的凉意透过掌心直抵心脏。他想起叶明掏出的手枪,想起叶老那张瞬息万变的脸,忽然明白宁远口中的“收回”绝非易事。叶家既然能害死祖父,自然也不会放过试图夺回权力的自己。
“我母亲为什么要带我离开?”他盯着令牌上的古船,那船帆的纹路竟与母亲临终前绣在他衬衣领角的图案一模一样。
宁远沉默片刻,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已升上梧桐树梢,将庭院照得如同覆了层薄霜。“因为祖父死前留下遗言,让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宁家主脉与旁支的争斗从未停止,而叶家……”他声音渐低,“他们当年能借刀杀人,如今更不会让宁家有翻身的机会。”
一阵穿堂风卷着落叶吹进宗祠,长明灯的火苗剧烈摇曳,将满墙族谱的影子晃得如同鬼魅。萧风忽然想起叶玲珑抚摸小腹的动作,想起梅晓韵提醒他“宁家想把你绑上船”的低语。这场身世之谜的背后,早已织就一张包含了恩怨、权力与情欲的大网。
“所以宁家现在帮我,是想让我当枪使?”萧风将令牌攥紧,青铜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算是,也不全是。”宁远转身时,月光在他眼中碎成星子,“大伯说,宁战的孙子不该窝在小县城当县长。至于你要不要接这杆枪——”他指了指供桌上祖父的牌位,“看看他吧,当年他也是个想凭本事吃饭的人,却被卷入了不该碰的漩涡。”
萧风望着牌位上“先考宁公啸天之灵位”的字样,忽然觉得胸口那枚刻着“宁”字的玉佩正在发烫。叶静雯此刻是否还握着它?她在叶家又会面临怎样的刁难?还有叶玲珑抚摸小腹的动作,梅晓韵隐藏的秘密,以及醉仙居监控录像的真正发送者……
“我可以跟宁家合作。”萧风松开手,令牌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帮我救出叶静雯;第二,叶家必须为设计陷害我的事付出代价;第三——”他抬眼看向宁远,目光如刀,“别试图控制我,我萧风只做自己的主。”
宁远闻言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如释重负:“果然和祖父年轻时一个脾气。”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正是醉仙居监控录像的完整报告,最后一页附着一个银行账户流水——账户户主名叫叶岚,是叶老的亲妹妹,三十年前曾与宁战有过婚约。
“发录像的人,可能是她。”宁远指着流水上的一笔匿名汇款,“而这笔钱,来自一个注册在巴拿马的空壳公司,股东名单里有个熟悉的名字——”他顿了顿,指尖点在名单最后一行,“辛老的亲侄子。”
萧风瞳孔骤缩。原来辛老的出现并非偶然,叶岚的暗助也另有隐情。这京城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就在这时,宗祠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黑衣保镖推门而入,附在宁远耳边低语几句。宁远脸色微变,转身对萧风说:“叶家出事了。叶明带着人去了关押叶静雯的阁楼,说是要‘清理门户’。”
萧风猛地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走!”
暮色中的宁家老宅飞檐如剑,刺破渐浓的夜色。当萧风与宁远的车再次驶向叶家时,后视镜里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如同一张早已铺好的棋盘,而他这颗刚刚落定的棋子,已不得不迎着风雨,走向下一场生死博弈。祖父的死因,叶家的阴谋,宁家的算计,还有叶静雯含泪的眼——这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今夜的月光下,掀开更残酷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