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才成稍一思量，很快便毕恭毕敬的回答：“夫子，看的差不多了，但学生还是有许多不懂的。”
云芷想起那本卷边的书，心说二哥你这哪是看的差不多了，分明是透彻入脑，谦虚，实在是谦虚。
林夫子听了这回答，有些满意的点头。二人相处几月以来，他知道这孩子老实勤奋，说话都是留有余地的。外加上一家子都很会做人，吃人家的嘴软，他自然乐意多点拨一下。
微笑道：“用过午膳之后再来找我吧。”
“是。”
林师母楞了，手上动作温柔的将小霜儿衣服和脸颊上的碎屑点心擦干净，起身叹了口气：“哪有你这样做夫子的，怎么不留学生在家里吃饭。”
林夫子悠悠的指向周之郎：“他不是留下来吗？他们家今日算乔迁第一日，住到城里来，你还怕没机会。”
周之郎愣愣的看着，好好的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
送完东西回来时，二人手中还领着一块师母亲手做的核桃酥，说是补补脑。到家时，季成文早回来了，大哥正帮着将饭菜往桌上端。
云芷随意扫了一眼，我滴个乖乖，这比上梁宴席吃的还好。所有菜肴上齐之后，季桂花还尤为不满足的点头：“不够吃说啊，都有多的。”
云芷想说，这是喂猪吗？
季桂花惦记起自己新结交的梅娘子，将桌上一碗红烧肉交给云芷，给她指了指最边缘的屋顶：“云芷，给梅娘子送去。”
让女儿送东西，季桂花很是放心，想起之前的范大娘一家，越发觉得云芷是聪明伶俐。
她脆生生应道：“好。”随后端着东西就出门了。
出门时看见门板上贴的年画，还有屋檐下挂着的大灯笼。还没朝里面走去，耳边传来一阵激烈吵闹质问声：“肉了？怎么没肉。老子在学堂辛苦一天你就给我吃这个，回来时家家户户都是肉香，你就给我吃清水白菜。”
他一路从巷子口走到最里面，肉香味四溢。可到家一看，寒酸的几道素菜，真倒胃口。
云芷皱眉，收回想前进的脚步，默默的听着。
梅娘子抱着小五躲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男人肆意的发泄不满，将盘子和菜一扫而空，眼圈通红：“夫君，菜我用荤油炒的。家里的银子你知道的，买了肉，你日后府试就没钱了。”
她试图通过解释让夫君安静下来，可却激动了处于暴怒的男人，他指着梅娘子鼻子怒骂：“你他妈也觉得我过不了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没用。”
他越说越气，将本就摇摇欲坠的椅子砸烂，眼睛里似能喷火：“全是被你拖累的，一连生了五个，都是没用的丫头片子。生不出儿子有什么用，如果不是你生不出儿子，老子早中秀才了。”
眼见吵闹声越来越大，梅娘子苦苦的哀求：“夫君，你先吃饭吧，别吵了，街里街坊的听见了不好。”
她相公冷笑一声：“不下蛋的母鸡，老子一分面子都不给你留。我看小五也送回去给娘养算了，你就安心的伺候我，给我生孩子。”眼神阴恻恻的看着孩子，哪里像孩子的亲生父亲。
听了这话，梅娘子吓的将小五往身后一藏，扑到夫君腿上苦苦哀求：“夫君，别把小五送走，别把小五送走，老四老三是怎么没的你还不知道吗？”
她头发早乱了，撕心裂肺的哭求：“夫君，我会努力做绣工的，晚上，晚上我就去买肉。”
她男人气恼的将袖子一扶，梅娘子被推到在地上，丝毫不见心疼。男人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一点点碎银子，冲梅娘子呸到：“没用的蠢狗东西，不给我好好补补，怎么考试，你写信问娘要点不就行了。”
转身下馆子去了，云芷听见脚步声急忙往院子里躲，却见舅舅和娘还有他们都站在院子里的听着，一脸难看。
都是砖房，住的也是墙挨墙的格局，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但也没人敢开门出面，只是默默的听着，不惹这一身骚。
云芷蹙眉，想着季桂花和梅娘子似乎很合得来：“娘，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季桂花摇头：“算了，就当没听见。她好面子，不喜欢被人施舍，东西改日在送吧。”
娘都发话了，云芷也只能放弃。
这时，耳膜却传来一阵木门吱呀的响声。她脑袋躲在门后缝隙里看，就见一干练妇人穿着当下时新窄长的褙子，下摆是深灰色的裤子，一看便知日子过的不错。
于娘子一进被砸个稀巴烂的家，眼睛都瞪直了。深吸一口气，看着院子里神情木讷的梅娘子，没好气道：“你能不能管管你男人，这是我的屋子，砸坏了照样要付钱的。”
看她还是没什么反应，只皱着眉头提醒：“明天别忘了给下月的租金，长的漂漂亮亮的将日子过成这样，也太没用了，我要是你就找道婆咒死男人。”
梅娘子露出惨淡的笑意，试图将散乱的头发抹上去，强打起精神：“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而后将扬在地上的饭菜用筷子和勺子拨弄到盘子里，菜肴不过沾了些灰尘，还能吃。
随后将稍微干净的菜和糙米混合在一起，一口一口的喂给对面的小五。心中一阵苦涩，这孩子肯定吓坏了。
于娘子见了太阳穴一涨一涨，忙出声阻拦：“都脏了还吃，大人吃无所谓，你喂给孩子吃算那样，至少洗洗。”
“吃水一担要十文，太贵了。我早上才扫过，不碍事的。在村子里就是比这更脏的也能吃，不碍事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妇人见她惨兮兮的，只哀声叹气，给她带了个好消息：“绣庄铺子说要十块帕子，你抓紧绣，我好不容易给你说到的活计，可别再出差错了。”
梅娘子不说话，手上还维持喂饭得动作，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滚到碗里，瘦弱的身子都在不停得哆嗦。
小五语气哽咽：“娘你别哭了，小五回去，小五回村里去。”
梅娘子终于忍不住了，抱着女儿撕心裂腹得哭起来，也不在乎什么体面了，只想将这辈子得委屈都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