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爹一生仗义疏财,在黑白两道、商会百姓间极有声望。丧讯传开,杨家老宅门槛几乎被踏破。身为抗日英雄的杨峰,更是引得当地军政要员纷纷送来花圈致意。奈何暑气蒸腾,尸身不便久存,停灵两日后,天还未亮,杨老爹便入土为安。
坟前,那些曾受杨家照拂的伤残士兵、杨雄旧部伏地痛哭。他们忘不了,是这位老人减免赋税、慷慨解囊,才让他们在战后得以安身立命。杨峰喉头肿痛得说不出话,只能一次次抱拳行礼,答谢众人相送。
料理完丧事,三姨娘将杨峰和江婉如唤至堂前。\"如今老头子走了,我有个事想求你们。\"她眼圈泛红,\"这些年我贴补侄子不少,他如今生意有成,想接我去养老,还能帮他带带孩子...\"
\"三姨娘!您若嫌我们照顾不周,直说便是!\"杨峰急道,\"杨家断不会亏待您!\"
三姨娘连忙摆手:\"峰儿别误会!你是军人,常年在外;少奶奶一个妇道人家操持家业不易。我侄子孝心难得,这也是我的心愿...\"见她言辞恳切,杨峰与江婉如对视一眼,终是点头应允。
杨峰转身回房,捧出个檀木盒:\"姨娘路上用。这四根金条,权当养老钱。\"三姨娘颤抖着接过,泪水夺眶而出:\"好孩子,难为你了...\"当日下午,一辆马车停在杨宅门前,载着三姨娘渐渐远去,扬起的尘土里,仿佛还回荡着老人压抑的啜泣声。
杨峰示意碧珠带小草和毅之离开,堂屋只剩他、江婉如与杨福三人。“福伯、嫂子,如今杨家就剩咱们几个了。”他望向江婉如,“虽说鬼子败了,但如今这局势……嫂子留过洋,见识广,你觉得国共真能坐下来共建国家吗?”
江婉如轻叹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不瞒二弟,我虽深居简出,却每日读报听广播,朋友来信也常谈时局。国府如今贪腐横行,民心尽失。”她目光沉静,“依我看,国共终有一战。眼下的和谈不过镜花水月,国人盼太平是真,但靠不住啊。”
杨峰颔首,心中暗叹嫂子果然敏锐。他压低声音:“如今杨家产业十不存一,再留此地恐生变故。为孩子们计,我想让嫂子先去香港。我在那边有信得过的朋友,既能让孩子接受好教育,也能避开战火。您看如何?”
江婉如略作沉思,缓缓开口:\"二弟,如今杨家上下都仰仗你拿主意,嫂子信得过你,一切听你的安排。\"杨峰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赶忙应道:\"嫂子放心,香港那边我定会提前打点周全,安排妥当了再请您过去。\"
说罢,他转向杨福:\"福伯,家里这一百多亩地,明日我就去政府办手续,把地契改成您的名字。那间铺子也留给您和杨锁。\"杨福顿时老泪纵横,连连摆手:\"使不得啊二少爷!老奴自小被老爷收养,为杨家做事是本分,哪能要这份家业!\"
杨峰握住老人颤抖的手,语气诚恳:\"福伯,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等我们都走了,我爹娘和大哥的坟茔,还要仰仗您和杨锁照看。\"见杨峰执意如此,杨福泣不成声:\"那老奴就厚着脸皮收下了!您放心,便是我不在了,我儿杨锁也会世代守护杨家祖坟!\"门外偷听的杨锁,泪水夺眶而出,一旁的杨小毛也深受触动。
其实早在抗战胜利之初,杨峰就秘密联系了德国好友汉斯。重逢时,汉斯激动得热泪盈眶:\"亲爱的朋友,真该听你的!德国果然战败了,要不是你劝我离开,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杨峰笑道:\"现在不是挺好?你都娶了中国媳妇,也算半个中国人了!\"二人密谈后,汉斯便前往香港,在杨峰的资助下开办商社。杨峰还选派了四名杨家子弟随行,如今生意蒸蒸日上,这才有了今日这番安排。
趁着尚有月余假期,杨峰带着杨小毛、杨锁奔赴香港。汉斯远远望见老友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熊抱时连胡子都笑得乱颤:\"可算把你盼来了!\"杨峰拍着他后背打趣:\"在这儿待得惯?\"汉斯苦着脸摇头:\"别的都好,就是这粤语跟川话天差地别!我天天跟着伙计学,才算勉强能听懂七成。\"
汉斯媳妇曾是烟厂女工,见了杨峰腼腆行礼:\"司令好!我起初也听不明白,多亏汉斯带着我到处听、到处问。\"杨峰宽慰道:\"日子久了,总能摸透门道。\"
四个在商社帮忙的杨家孤儿,见了\"大恩人\"眼眶瞬间泛红。杨峰逐一拍肩:\"好好做事,等安顿好家里,我就过来。\"四人齐声应是,欢喜得直搓手。
汉斯引着众人到新置产业,指着半山坡的空地:\"房子还没动工,就等你定样式。那帮英国佬虽说贪财,倒也算痛快,塞足钱连地契都给得麻溜。\"杨峰望着海湾波光,唇角扬起笑意:\"这倒省事,有钱开路,总比空耗人情强。\"
杨峰从皮箱底层抽出一卷图纸:\"老伙计,你是正经工程师,瞧瞧我画的草图。\"汉斯展开图纸,铅笔勾勒的立体结构图里,庭院、阁楼、一应俱全,连排水管道走向都标得细致。\"没想到带兵打仗的将军,画起图纸比建筑师还周全!\"他啧啧称奇,\"就按这个来,明早我就找施工队!\"
杨峰又摸出个檀木盒,十根金灿灿的金条在灯下泛着冷光:\"先拿着,不够你垫上,回头我再补上。\"汉斯眉头一皱,将盒子推回去:\"商社你占八成股,账上流动资金盖十栋这样的房子都够,哪用得着这个?\"
\"拿着!\"杨峰硬塞回去,\"生意得留足周转,不能动老本。\"见他神色坚决,汉斯只得收下。杨峰转头唤来杨小毛:\"小毛留下帮你,他脑子灵光,有个照应。\"
\"那敢情好!\"汉斯眼睛一亮,\"有小毛搭把手,我能腾出精力拓展南洋生意。\"杨峰却摆手:\"不用他插手商社,你外国人身份方便,继续按原计划经营。他就在旁盯着,有突发情况随时报信。\"汉斯无奈耸肩,拍拍杨小毛肩膀:\"行吧,听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