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梦想成真
陈梦古来闹腾一趟，又有大哥陪着，陈一航确实是心情好转了很多，他也不再纠结。
他确实也承受不住了，人到生理极限的时候就会想到自保。
12月30日，他早早地起床，吃饱饱的，坐在轮椅上在房子里转一圈，最后照料他的那些花花草草。荔枝已经长得非常高了，叶子从粉色变成了绿色，倒有点像发财树样子。他还种了很多芹菜、生菜、芝麻菜，已经被他吃掉了一部分。
李想推着陈一航去浴室，调了温水帮他洗澡。
陈一航的身体完全看不出原来一个庄稼汉精瘦有力的样子了，全身爬满了血管。
他就像被槲寄生了似的，且伤痕累累。
李想泪湿眼眶。
陈一航挡了挡他的眼睛。
“别看了，不好看。”
李想挪开他的手，仔仔细细帮陈一航清洗。
“要记住，全部都要记住。”
但是，陈一航没有理解他的话，你应该记的是人生美好啊。
洗完澡，为时尚早，李想开车带着陈一航在北京城兜了一圈，马上就元旦了，到处张灯结彩热闹，很多机关单位门前都挂上了“元旦快乐”的横幅。
转着转着，不知不觉来到后海的一个小四合院门前。
李想停下车，颇为犹豫。
陈一航虽然脑子不好，但好像能明白些什么。
“你小时候在北京出生的，是在这里吗？”
李想忽然笑起来。
“是在医院。”
“哎呀，你讨厌。”
陈一航白他一眼。
不过，李想并没有计划来这里，可不知为什么就来到了这里。
也许是天意吧。
这个小院子不大，只有一进，不是标准的四合院，后来又翻修过，进门是个花园，围着花园一圈的平房。正堂有一堂红木家具，是明代的款式，堂中挂着董其昌的画。
正堂东侧，是个暖房，摆着罗汉榻，又深又长的，躺着可以容下大半个身子，中间摆着炕桌。
四合院常年有两个管家在打理，见老板终于来了，赶紧送来茶水点心，见老板娘身怀有孕，又贴心地送来红枣茶。
陈一航出来自由天地就觉得没那么窒息了，把氧气喷瓶放在一边，坐在罗汉榻上，好奇地东张西望，忽然看见墙边有个玻璃柜装着很木头的碎块，但要说零碎，好像又有特别设计似的。
他看向李想。
李想也不太清楚，叫来管家，得知那是一个小茶几，放在台案上摆放文玩清供的，大概是清代中期的，扬州工匠的手艺，已经腐朽散掉了。管家将部件收集了起来，但是没有老板的指示，也就没做修复，暂且放着。
陈一航把这些东西要过来，放在小炕桌的桌面上，将碎片拼积木似的摆放好，左看右看，动手开始拼，还真别说，很快让他把这些碎片拼回了一个精巧的小几的原样，只是榫卯之间松动。陈一航问管家要了一块老红木，用小刀修出木片，做成木楔的形状，填进榫卯缝隙里，用红木块当锤子敲敲敲。
三十分钟，一个清供小几修复完毕。
“拿去。”
“真厉害呀！”
李想在旁边看着，觉得心里好踏实。
他之前不喜欢陈一航忙忙叨叨的，为了些蝇头小利忙着，不陪自己。
但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不是富贵人家豢养的金丝雀，他是黑土地上的守山大神。
“你这手艺真棒，怪不得修补我修补得那么好。”
陈一航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什么时候修补你了？
李想笑得温柔。
“不说这些。”
陈一航自动想歪，瞪他一眼。
李想看着这栋老房子，心里默默地道：妈妈，你看见了吧，你放心了吧？如果你在天有灵，保佑他们一切平安吧。
下午来到医院，做全面检查，住院。
毕竟是男性生子，这确实是一个很难得的案例，梁教授差不多把他的所有得意弟子都带来参观。
李想不愿意那么多人围观，但陈一航贴心地表示没关系的，如果能给医学界做贡献，当然也是一件好事。
梁教授捧着一大摞资料，给他讲解手术的流程，风险。
陈一航早有心理准备，这套系统不能留了，但是临到这时候，他又有点犹豫。
他看着李想。
“如果把这套系统移除，也许我就不喜欢你了。”
他说完，又看向梁教授。
“我说得的这种可能存在吗？”
梁教授实话实说，是存在的。
“激素对人体的控制力是非常强大的，可以说人的喜怒哀乐都是由激素控制着。”
陈一航看着李想，觉得他好可怜。
“要是我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李想心里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努力笑起来。
“激素对人的影响是一方面，感情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鹿苑有小鹿有小猫小狗小鸟，那么多的大树，花花草草。你对它们虽然没有激情的成分，但是感情很深。如果你做完手术，确实对我没感觉了，我相信，你也不会讨厌我的。那你就当我是一只金色边牧，养着我就是了。”
梁教授“哎哟”一声，转过头，摘下了眼镜，捂住眼睛。
他的学生没见过老师这样，也没见过这样的病例，有些泪窝浅的已经哭了。
但陈一航没哭，他心里是有数的。
他伸出双手，捧住李想的脸颊，笑着看着他。
“伟大的李想。”
李想一下笑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才伟大，伟大的一航。一航哥。”
好多学生笑起来，起哄说亲一个。
陈一航脸红红的，在李想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捧着他的脸，轻轻地撞了撞他的额头。
这下换李想不好意思了。
梁教授挥着直板夹赶学生们走，自己也感慨：“人说，有情能抵岁月风霜，看来是真的。你们俩感情这样好，什么难关都不怕。”
陈一航搂着李想的脖颈，偏偏头去看梁教授。
“一定能赢，是吧？”
梁教授郑重点头。
“是的，一定能赢！”
2021年，12月，31日。
上午八点，陈一航被推进手术室。
他本来信心满满，但不知为何想起上次去手术室的经历，身体开始发抖。他不想表现出来，咬着牙。
李想出现在他视线里，穿着全套的医师服，戴着医生的小花帽，戴着无框眼镜。
陈一航看着他就好像忘了刚才那些，不可自控笑起来：“你真像一个大夫啊，李大夫，您好。”
李想也笑：“叫李医生。”
“李医生不是洗面奶吗？”
平车周围好几个医生护士，闻听此言都笑起来。
李想一本正经的。
“是洗面奶，是护手霜，是沐浴露，还有那什么……你自己想。”
陈一航呆了呆，一下脸爆红。哎呀，当着这么多人你说这些，真的是……
他本来很紧张的，但现在巴不得李想赶紧离开，别看着自己，讨厌。
“你走吧你走吧，我可以的。”
李想笑起来。
“我都已经刷手刷胳膊准备好了，你让我上哪儿去？我老婆生孩子，我得亲眼看着。”
陈一航小小声地“啊”了一下。
这时候就进入手术室了，一看头顶的无影灯和手术护士捧过来的器械包，他全部调笑的心思都没了，整个人傻掉。
“如、如果有什么意外，李想，别管我。”
“哎呀你就是电视剧看得太多了，没有这回事。你不相信医生的技术吗？他们可都是你最喜欢的聪明人呢。”
李想抓住他的手，双手摩挲。
“别怕别怕，我在呢，我陪着你。”
护士给陈一航建立静脉通道，挂着水，麻醉医生过来给他推针，和李想对了个眼色。
李想握着陈一航的手，轻轻按摩他的手指、手背。
“一航，别怕，这满屋子都是神仙，保佑一航，顺利平安。”
陈一航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被推入麻醉药，全神贯注地看着李想，他在想，如果这是最后一眼，我一定要好好记住他的样子，下辈子，还要再来找他。
两个小时后，陈一航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的第一个人还是李想，李想抱着他，将他保持在仰卧位置，但是……上身没穿衣服。
“你耍流氓啊。”陈一航喉咙干涩，但这句话是带着笑意的。
“哎哟？怎么醒了？”
李想抱紧了他，摩挲摩挲他的手臂。
“我看你发抖，害怕你冷，这不是帮你暖一暖嘛。什么流氓？咱俩是正当关系。事实俱在，你抵赖也抵赖不了了。”
陈一航脑子混乱，看着被子上小鹿小猫小狗和花花草草的绣花，有点呆呆的。
“在哪里？”
李想亲亲他的侧脸，眼神温柔，但有明显的红血丝。
“还在做检查和护理，你醒得太早了。”
“怎么样？”陈一航瞬间提起担忧，这一下觉得疼得难以忍受，一下就哭了出来。
李想赶紧调高止痛泵的流量，抱着陈一航亲吻。如果可以，他真想替他承受这份痛苦。
“很健康，很漂亮，你没看见他，但我看见了。”李想故意说些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长长的一条，滑溜溜地，像蛇。”
“什么蛇？你不许胡说，你才是蛇，你是小狗蛇。”陈一航放心了些，止痛药起了作用，刚才那几乎将自己拦腰斩半的疼痛好些了。
他气喘吁吁，无力地靠在李想身上，感受着他身躯的温暖。
李想拿出手机给他看，有图有真相，还有视频呢。
“你随时随地记录的习惯真的很好。”陈一航真心夸赞。
李想亲亲他：“你随时随地崇拜我的习惯也很好。”
“皱巴巴的，哪里好看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惊才绝艳，比你差远了。”陈一航虚弱地犟嘴：“新生的小鹿最好看。”
“我又不是鹿。”李想抱紧他，一时失笑：“惊才绝艳，你这么想我吗？你可没说过呀。”
“嘿嘿。”陈一航笑起来：“我想说，我忘了。”
但是，他嘴上说不好看，可是李想把手机拿开，他的眼睛又追着，看不够似的。
“别着急，一会儿就来了，陈爹爹陪着他呢。”
李想始终关注着床旁监控仪器的数据，刚才有个波动，但现在趋于平稳，他一直居高不下的体温也降下来了。
“一航，感觉怎么样？”
陈一航动弹不了，但稍微挺了挺身子，努力地深呼吸，这一口气吸得很长。
“哎呀，太痛快了，我终于能好好喘口气。”
“好了好了，你的内脏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一切都好了。”
李想眼中含泪，靠着陈一航的额头。
“你辛苦了，辛苦了。从5月18号到12月31号，227天，你总共打了576个肌肉针，831个吊瓶，终于结束了，我们赢了！”
“227，576……”陈一航不敢再回想那是怎样的经历，他靠在李想肩膀上，侧脸摩挲他的皮肤。
“你怎么记性这么好啊？”
李想抱着他，默默流泪，叹息一声。
“两岁的时候妈妈走了，李之圻跟我说，你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不要你了。我不信，妈妈没有走，他还在我的脑子里呢。我记得她的。我努力想啊努力想，回忆一切细节，妈妈的脸，胳膊，手，她长长的红色头发有着好闻的茉莉花的味道。她脸上有个小坑，是在哪一边啊？我使劲使劲地想，想起来了，是在左边，嘴唇下边，一笑就能看见，是她小时候生水痘留下的疤痕。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记得这些，一定要全都不忘记。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陪着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时刻。”
陈一航抬起手臂，拉住李想的手，怔怔地仰头看着他。
李想这一次没有哭，他看着陈一航，温柔而坚定地笑着。
“那之后，我就习惯了，什么都要记住，什么都是我珍贵的宝藏。”
陈一航心里好酸，很努力地抬手，揽住李想的脖颈，亲了亲他的侧脸。
“你现在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了，妈妈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李想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涌出来，他抱着陈一航，哭得哽咽难言。
“谢谢，谢谢媳妇儿，一航哥哥。你成全了我，你也救赎了我。”
陈一航也抱紧他。
“也谢谢你，我也有了完整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