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520
才五月中下旬，热得莫名其妙，李想没找到别墅的空调开关，也没有找到遥控器，更没有出风口。
这房子就根本没有空调！
“宝贝儿，你的日子也过得太苦了。”
“把窗子打开，穿堂风一吹就很凉快了。”
陈一航嘴上这么说，他比谁都热，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在厨房窗外拉扯一堆蔷薇、紫藤的枝条，往已经搭好的花架子上固定。
蔷薇花枝满是小刺，陈一航胳膊上、后腰上被刮得一道道的血痕。
李想气得要命，从阳光房跑出去拉扯他，硬要把t恤给他穿回去。
陈一航不穿，绕过花枝跑掉。
“这么简单的活儿，半个小时就弄好了，要是有人帮忙，就二十分钟。你不帮忙，还要添乱，什么时候能弄完？我还有别的事呢。”
“你有什么事？你一天天比我还忙。”
“农忙农忙，我当然忙。”
陈一航今天像吃了火药，一个笑容没有。
李想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惹着他了，不敢跟他硬顶，悻悻捧着衣服回去，坐在阳光房门前的台阶上。这人真是，喜欢人是有周期的，赶上时间对了，就好帅，好香，哪里都好，时间不对，就你离我远点儿，热。
“要不别弄了，弄这个干嘛呀？”
陈一航火冒三丈。
“是谁说要一条开满鲜花的长廊？是谁说的？是谁？？？”
李想捧着t恤擦擦脖颈的汗水。
“我说的。”
是自己要这个要那个，陈一航一一实现，而自己还怪他太忙，确实有点过分。
他也只好去帮忙，给陈一航扶梯子，递捆扎绳。
可是，越帮越忙，一不小心，还把手给扎了，呲呲冒血！
陈一航简直是服了他，开车带他去医院急诊。
唐医生急匆匆跑来，一看是李想受伤，紧张的心情放下一半，再检查一下伤势，点了点头。
“鹿苑可以设一个医务室，雇个全科大夫。实在没必要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要是再晚点儿……”
李想有点害怕。
“再晚点咋地？截肢啊？”
唐医生笑起来，这真是生不逢时啊，如今陈一航喜欢娇气款了。
“再晚点儿就痊愈了！”
李想讪讪地笑笑，那也不是我要来的，是他非得要拉我过来的。
反正进城一回，李想就说，要不然去陈万方家拜访一下。俩人已经在一起了，也需要向家长禀告，虽然是家长暗戳戳牵线，但毕竟还得走个官方流程。
“不需要。”
实在让人意外，陈一航一口回绝。
他看看手机。
“我们去看电影吧，哈尔滨有全亚洲最好的ImAx激光巨幕，是绝版的，无比清晰。我们去看《你好李焕英》。”
李想呵呵一笑。
“怀念妈妈的电影，是你能看得了啊，还是我能看得了啊？你要真想看，咱俩回家去，关上门抱着纸巾看。大庭广众地抱头痛哭还是不大可不必。”
陈一航不说话，清凌凌的目光看着人。
李想心说今天已经惹得人家好几次不开心了，要不然就去看看？哭就哭吧，我又不是没当着他的面哭过。但就是……快过生日了，自己心情也不好，万一他哭起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哄得住。
陈一航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
“看看看，去去去，你开车，我买票。”李想拉着他就走。
陈一航坐上驾驶座，按住了他的手机。
“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你一直很想去的。”
什么地方？
李想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想去的地方多了，他不确定陈一航说的是哪个。不过，不管去哪里都可以。哪怕去731纪念馆哭，我也不想去电影院哭。当然如果可以，今天最好不要流眼泪。
但在去“想去的地方”之前，他们去了俄餐厅。
这家餐厅开在江边，楼下是码头，有游船披红挂绿地在水面上穿梭。
陈一航挺喜欢来这儿的，李想也来过很多次。
他坐在大落地窗前的位置，俯瞰浩荡江水。
“人生的际遇真是风云万变，我第一次来这里吃饭，是陈爹招待新女婿。等过两天还要让陈爹请客，招待新妹夫。”
陈一航正跟服务员点餐，俩人齐齐看过来。
李想正色，装作无事发生。
“我要奶汁烤鲈鱼、沙士雷可鸡、男孩沙拉，谢谢。”
服务员看一眼陈一航。
陈一航点点头。
“去下单吧。”
李想吃饱了，叫服务员来买单。
大堂经理走了过来，帅帅的一个白俄小哥，像豪车模特似的。
“李先生您好，您这桌免单了，我们老板请客。”
李想纳闷：“你们老板挺大方啊？”
陈一航把他的气泡水拿过来喝一口。
“你什么时候学会过日子了？”
“那不一样。就算是半个馒头也是一饭之恩，总得当面说声谢谢。”
哟，一饭之恩，这词用的。陈一航一阵好笑，觉得李想有时候一本正经起来还真挺绅士的。
大堂经理笑笑。
“不客气的李先生。”
李想笑起来：“难道是你自作主张？那你不是请我，你是请他吧？”
他指指陈一航。
大堂经理看向陈一航。陈一航也看向他。
李想一下就吃醋了，难道我猜对了？
好啊你个陈一航，你真行啊！我找个老婆费死了劲，你走到哪里都有追求者！我需不需要向你取取经？
“结账结账！用不着你们老板请，我请自己老婆吃个饭我还请得起。”
大堂经理眼珠一下僵住，“嗖”地看向陈一航。
“你怎么那么多事啊？”陈一航笑着起身，丢下餐口布：“快走吧， 还有事呢。”
李想不走。
“我不吃嗟来之食。”
大堂经理用极高的素养稳住情绪，微笑着点头。
“我们老板和陈先生……有合作，采购供应，所以是熟人。您不用担心，没有其他的目的。”
是吗？
你不早说？
陈一航白他一眼，你也没问呐。
李想自知理亏，气势弱下来。
“好吧，帮我谢谢你们老板。”
就在商业街转角的一层开着猫咖，有两层，玻璃幕墙，有点像苹果旗舰店的风格，简约但不简单。店名是：欣欣猫咪乐园。
店里有水吧台、甜品区，也可以点一些简餐。大厅摆满各种各样的爬架、玩具，还有天然的大树，树干之间搭着吊桥。随处可见闺蜜机，播放着《猫和老鼠》、《小马宝莉》之类的动画片，人在看，猫也在看。
李想没怎么在市里逛过街，在他的认知里，东北地区的消费能力是有限的。可是，没想到猫咖的客人还挺多，不过门票确实也便宜，39一位，不限时间。
店里客人以女孩居多，零星几个男人，全身上下收拾得比小姑娘还精致，以李想现在的眼光看来，颇有问题。
有些小姐姐穿着比较商务，三两个坐一桌，喝着咖啡吃着点心，聊着合作项目。有服务员做美甲，同时有小猫作陪，轻松惬意。
哇塞，这真不是直男能想到的主意。
李想真的有点佩服。
陈一航把李想安排给服务员，自己出去商场给他挑了一身衣裳，特地用胶带把服装袋的口子封住，回来放进吧台里。
服务员拿着特制的猫薄荷喷雾往李想腿上、手上喷，半个店里的猫都围了过来。李想吃着冰淇淋逗着猫，所有的不开心都散了，手一挥，今天全场李总买单！
服务员欢呼雀跃，都看向陈一航，个个笑得像偷腥的猫。
陈一航肘弯支在吧台上，春风满面的。
“李总大气啊。”
李想走到哪里都被一群小姑娘围着。好些客人搭讪，加他的微信。女孩子，李想就跟人聊两句。是男孩子，不等李想说话，服务员个个如临大敌，想方设法挡开。
李想被毛球球热情围攻，玩到天都快黑了，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来，全身沾满各种颜色的长毛，一走路仙气飘飘。
李想到吧台拿出手机要扫码，又问服务员要滚刷。
陈一航啥都不给，二维码也不给，滚刷也不给。
服务员双手从吧台柜子里拿出一个服装袋。
“哥，换一身干净衣裳吧。”
哇塞，服务这么周到？
可是门票只有三十九哎，就算店里有消费项目，一碗俄式冰淇淋也才十块钱，奶香味比Kelly'；s 还纯。一块黑森林蛋糕九块九，意面肉丸套餐二十八。
“小陈总，你是做慈善吗？”
陈一航横他一眼。
“我给你买的，别人没这待遇。”
两个服务员拉住李想，拿着衣服死活拽着他去洗手间。
“快去换衣服，一航哥等着呢。”
李想双手撑住洗手间门框。
“一航哥，叫得好亲热啊，一航哥等着干嘛？”
服务员哈哈大笑。
“一航哥当然是着急等着跟你约会啊。”
李想一下脸红起来。
“你们都知道啦？”
“地球人都知道啦！”
陈一航有产业，李想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陈一航究竟有多少产业，更没想到风格差别这么大。他走出猫咖，留神仔细看，猫咖附近不远有家24小时动物医院，同样的装修风格，命名如出一辙，欣欣动物医院。
“为什么叫欣欣啊？你小名叫欣欣？还是你合伙人叫欣欣？”
陈一航不说话。
“到底欣欣是谁？”
李想抱胸，阴阳怪气的。
“该不会是你前男友吧？能一起合伙做生意，感情不错啊，分手不分家！是你前夫！”
“要是，也是前妻！”陈一航气得要命：“欣欣是欣欣向荣！你有没有上过学？”
李想哑火了，想想又不服。
“那总之，你是有合伙人的，是吧？是你的男同学吧？啊我知道了，就是课间偷偷跟你亲嘴的那个！”
陈一航气得要爆炸，大街上人来人往又不好发作，他快步就走。
李想悻悻然。
他这几天不开心，不开心就想闹。从前端着霸总的架子，现在不是有人纵容着嘛。
现在想想，谢雪萤的提醒不是没来由的，她是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她担心鹿苑是个荒僻地方，万一我口不择言把陈一航惹急了，发生冲突没人站在自己这边。说句不好听的，陈一航把自己杀了埋了都没人知道。
但这实在是多虑了，你真是不了解你叔叔。
李想追上陈一航，拉着的手，故意五指相扣。
陈一航不好意思，几次想甩开。
“热。”
李想变本加厉，揽住他的臂弯，手还按住他的肩膀。
“热就忍着，给别人看看，你已经有主了。”
陈一航推他，又推不动，气得眼睛瞪圆了：“我报警啦！”
李想岿然不动，好啊，你报警啊，谁来我就跟谁唠唠，那没准是你大侄子来呢。
陈一航哭笑不得，大庭广众的，你要不要点脸？
“哈尔滨的男人千千万，个个都是我前男友？”
“谁说仅限于哈尔滨了？”
“别人我不要。”陈一航终于急了：“我只要你！”
李想老脸一红。
“哎哟我去！你俩干啥捏？？？”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李想的心跳差点没停了！
他胆战心惊回头，就见陈梦古穿着一身巡警服，腰间挂了一溜东西，荷枪实弹的，正狠狠地瞪着他，抬手捂住执法记录仪。
“松手！”
李想立马松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跟你叔叔你俩沟通一下，核实一下信息，我是冤枉的。”
陈一航白他一眼，转头对着陈梦古报以微笑。
“梦古，快下班了吧？”
陈梦古眉头拧成一坨，向陈一航招招手。
“你跟我来。”
李想傻眼，看着他俩的背影，心提得老高。
哇塞，“你跟我来”是陈家祖传的沟通方式？
应该不会是去亲亲的吧？
陈梦古和陈一航去角落处。
“我着急回队里，没多少时间，就长话短说，你俩咋回事？”
“如你所见。”
“我爸知道吗？”
“还没跟大哥说。”
陈一航深吸一口气。
“他是个直男，我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我俩之间，是我追的他。”
“你……”
陈梦古简直崩溃了。
要你俩都是弯的，我没什么可说的，就当我有眼无珠，是个大傻子。
但你现在又说你是，他不是，这本身就是个不安定因素。
“也许他只是一时新鲜呢？”
“他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好，真的。”
其实陈梦古早就怀疑过他俩，只是没想到两人进展这么迅速。
“你能找到喜欢的人，我当然也为你高兴。所以，有些事我也得告诉你，李想没有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人不简单，手段，也是！”
陈一航垂下眼眸，缓慢地点头。
队友招手催他，陈梦古叹了一口气，按了按陈一航的肩膀。
“行吧，你一定要这样，那我就只能提醒你留个心眼，别太实诚了。他欺骗你的感情，那是轻的。他做商业旅游地产的，现在正是最艰难的时候。如果他把你拉扯到商业纠纷里，你们家好几代的经营，在人家那儿就是一块锅包肉。”
夜晚的天空满天星辰，两人漫步在江边。
虽然疫情的危机仍然存在，但仍有很多人来江边玩耍，有跳广场舞的，有跳华尔兹的，有卖气球的小贩，也有卖花的小姑娘。
李想买了几支玫瑰花，送给陈一航。
“瞧你一张小脸绷着，陈梦古没跟你说什么好话吧？”
“他说，你赚钱不容易。”
陈一航接过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个大男人拿着玫瑰，总觉得有点怪。
“嗨，有啥不容易的，前几年赚钱就像捡钱一样。现在难一点，还能挺得住，银行都破产了，是经济形势不好，又不是经营有问题。我要是也破产了，我就心安理得地赖上你。”
陈一航没说话，一个个掰掉花梗的刺，送给小孩子们玩。
李想看他对小孩子挺好的，再想想，他那些服务员小姑娘们相处得也好，小姑娘们围着他一航哥一航哥地叫着，花蝴蝶似的。
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两人在江边石阶上找了个地方坐，看着浩荡的江水发呆，江中绿洲有水鸟盘旋。
人群散了，晚风终于有点凉意。
李想揽住陈一航的腰。
“不回家了，去酒店。”
陈一航不干。
“回家吧，晚上也许有事。”
“你就陪我一次嘛。”李想按住他，扯了口罩，就要亲。
陈一航赶紧按住他。
“咱俩打个赌，谁赢了就听谁的。”
李想从三岁学会石头剪包锤开始直到现在逢赌必赢，就没在怕的，比了个手势。
“请出题。”
陈一航拉着他抬头，指天上的一颗星。
“那是什么？”
“这不公平。”李想也出题：“一到一百相加得多少，五秒钟给我答案！”
陈一航马上拿手机。
李想也不拦着他，就在那儿数秒。
“五四三二一，时间到！”
陈一航的手机是安卓的老款，网页搜索还没刷新出来。
“我赢了！”李想瞪着他，手摸进他的t恤里：“跟不跟我走？”
陈一航笑起来。
他拍拍李想的手，拉着他去看天上的那颗星。
“北斗第二颗，天璇星，大熊星座β，距离地球75光年。在天璇星上看地球，是75年前。二战结束，解放战争开始，驻哈尔滨苏军撤退回国，哈尔滨成为全国第一座被解放的城市。那时，我父亲母亲还只是小孩子。如果有哪个外星人观察地球，也许能看见年少的他们在乡村老屋里似懂非懂地听着收音机播放《告哈尔滨同胞书》。那时，你的父母还没出生。”
陈一航仰望天穹，眼睛亮亮的。
“有些人不在了，可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他们仍然以另外的方式存在于这世界上。李想，你说呢？”
“不愧是叔叔辈的人啊。”李想抱紧陈一航，眉头皱紧，泪水急速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