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狂风呼呼地卷过乌兰察布草原,老工匠巴特尔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那毡房里啊,堆满了没完成的牦牛木雕。其中有一座半人高的图腾,长得那叫一个狰狞,牛角盘曲得像虬龙似的,眼窝深陷得跟黑洞一样,就是双眼空着,好像在等着啥。
巴特尔就一个徒弟,叫桑吉。他还记得师父临终前,攥着一块血染的布帛,扯着嗓子喊:“…商人的贪心…会惊醒草原的魂!”那布帛上画着些奇怪的符号,一头牦牛站在血月下,瞳孔里刻着螺旋纹路。
当天夜里,桑吉用师父珍藏的墨玉给图腾补上了双眼。月光透过毡房缝隙的时候,那玉眼突然泛起了青光,所有的牦牛木雕都齐刷刷地转向了东方,那儿有个商人哈森的镀金庄园。
三天后的月圆夜,牧羊人其格撞见了吓人的一幕。巴特尔的图腾立在沙丘上,墨玉眼珠骨碌碌地转,几百头牦牛像军队一样安静地站在后面。其格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摸图腾,手指刚碰到牛角,他的视野“唰”地一下就分裂了。他一会儿看见草根下的甲虫,一会儿看见云层后的秃鹫,还看见哈森庄园里晃动的金酒杯。
第二天,人们发现其格缩在沙丘旁,喉结那儿有两道青紫色的牛蹄印,从此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哈森的庄园正办着一场盛大的“祥瑞宴”。大厅中央立着他新买的牦牛图腾,宾客们都在夸牛角上镶嵌的绿松石好看,可没人注意到玉眼深处有血丝在游走。哈森得意地拍着图腾说:“巴特尔那老头糊涂了才用墨玉,我这加了金粉!”他袖口金线绣的牦牛纹在烛光下就跟活物似的。
桑吉混在仆人里进了宴会。他看见商人的大儿子特木尔喝得醉醺醺的,抠下图腾的左眼说:“赌一把!看能不能塞进火枪膛。”话还没说完,墨玉珠“砰”地一声爆了,碎片扎进了特木尔的眼球。
这时候,桑吉的视野突然翻转,他透过牦牛群的眼睛,看见特木尔瞳孔里全是狂奔的牛蹄,自己喉间也有冰凉的挤压感。
当天夜里,庄园安静得可怕。守夜人发现特木尔跪在图腾前,用匕首割下了自己的舌头,鲜血在青砖上画出的螺旋纹路,跟巴特尔血帛上的符号一模一样。更吓人的是,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喉咙上都出现了牛蹄印,好像被无形的缰绳勒住了声带。
桑吉在逃跑的时候发现自己有了个诡异的能力。每当月光照下来,他的意识就会跑到牦牛群里。通过一头独眼母牛的眼睛,他看到了哈森的秘密地窖,里面有成堆的墨玉原石,还有带血的雕刻工具。最里面供着一块蒙尘的牌位,上面刻着“义兄巴特尔之位”,日期是二十年前。
母牛的记忆碎片冲进桑吉的脑袋。二十年前的暴风雪夜,哈森为了独吞玉矿,把巴特尔推下了冰裂谷。快死的老工匠咬断手指,用血在谷底岩画上涂了图腾,牦牛群一下子就发狂了,朝着哈森的马队冲过去。哈森好不容易逃了回去,发现族里所有人喉咙都烂了,只能发出像牦牛一样的呜咽声。
桑吉在沙地上写了几个血字:“图腾不是诅咒…是审判。”他想起师父说过,草原的牦牛记得每滴血,它们的眼睛是亡灵的归处。
又到了一个满月夜,哈森带着打手把桑吉的毡房围了起来。火把照亮了桑吉手里的血帛,上面是地窖牌位的拓印。桑吉大喊:“你早知道师父是结义兄长!”他的质问变成了嘶鸣,毡房外面传来大地震动的声音。
几百头牦牛冲破围栏,牛角上挂着发光的墨玉碎片,原来它们把哈森扔掉的图腾残骸给吃了。哈森害怕极了,他发现每头牦牛的瞳孔里都映着血月,自己的四肢也僵得像木雕一样。
桑吉慢慢抬手,喉间的牛蹄印放出青光,整片草原的牦牛一起长哞,声浪变成了实质的血色螺旋。
哈森疼得要命,还看到了幻象,冰裂谷底伸出血手把他往黑暗里拖,岩壁上的图腾睁开了眼睛。现实中,他的皮肤出现了木质纹理,关节“吱嘎”作响,最后变成了一头跪地的牦牛木雕,眼眶里嵌着沾血的绿松石。
黎明的时候,桑吉摸了摸师父的图腾。墨玉瞳孔里映出草原尽头,那些被剥夺语言的人喉间的牛蹄印慢慢消失了,牦牛群眼中的复仇血光也渐渐沉入了大地深处。
这事儿就这么完了,乌兰察布草原上有句古谚说:“亡灵借牛角归来时,草原将用沉默宣读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