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王玄策,柳叶点了点头。
“嗯,玄策是个合适的人选。”
“他在倭国历练出来了,熟悉海外开拓这一套。”
“这小子有股闯劲,脑子活络,应变能力强,对付南洋那些复杂的局面正需要这样的人。”
“辽东盘山港那边,新式海船的建造进度,也需要他这样懂行又能压得住场子的人去盯着,爪哇航线比倭国远得多,海况也更复杂,船必须足够坚固可靠。”
许敬宗微微颔首,道:“那就定他!”
“让他尽快动身去辽东,我们这边,立刻开始筹措物资,尤其是准备用于贸易和打通关节的硬货。”
“另外,关于爪哇各土邦的情报,得再深挖,越细越好,知己知彼,才能有的放矢。”
两人在书房里一直商议到日头偏西。
炭盆里的火添了又添,地图被反复指点和标注,卷宗翻得哗哗作响。
从船队的武装配备,到建立商站所需的砖瓦木料是否要从大唐运一部分,再到如何利用爪哇的稻米产出平衡未来可能增加的粮食需求……
事无巨细,逐一推敲。
窗外的光线由明亮变得柔和,最后染上了一抹昏黄。
当最后一个关键节点敲定,柳叶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的轻松和对接下来的挑战的隐隐期待。
“就这样吧老许,爪哇这步棋,落下了。”
“你负责长安这边的统筹,物资调配,人员筛选。”
“让玄策速来见我,交代清楚,然后他就得马不停蹄赶往盘山港了,时间不等人。”
许敬宗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久坐有些僵硬的腰背。
“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爪哇……希望下次看到地图上那里,插的是我们竹叶轩的旗子。”
他的语气里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
胜业坊,一座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宅院。
这座宅院很清静,与不远处东市的喧嚣隔绝开来。
院墙不高,爬着些枯藤,显出几分历经风霜的古朴。
几竿修竹在初春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
王玄策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包袱,熟门熟路地绕过影壁,穿过小小的庭院,包袱里是他搜罗来的各地特产。
辽东的上好山参,几块温润的倭国玉料,几包江南的新茶,甚至还有一小罐据说是来自西域的稀罕香料。
他脚步轻快,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刚走到正屋廊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王积正从里面走出来,看样子是刚从郑氏学堂回来。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儒衫,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捏着几卷书。
看到王玄策,尤其是看到他手里那堆花花绿绿的包袱,王积那两道雪白的眉毛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原本就严肃的面容更沉了几分。
“哼!还知道回来?”
王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不爽的感觉,目光像两把小刷子,把王玄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看看你这样子!又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野去了?整日里东游西荡,没个正形!”
“学问呢?文章呢?为师教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中的书卷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廊柱,仿佛在敲打王玄策那“不务正业”的脑壳。
王玄策早就习惯了师父这开场白,笑嘻嘻地把包袱往廊下的石阶上一放,也不怕脏,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哎呀师父,您老人家火气别这么大嘛!我这不是惦记着您,刚回长安就赶紧来看您了?”
“您瞧,给您带好东西了!”
他献宝似的拍了拍身边的包袱。
“少来这套!”
王积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更气了,瞪着王玄策。
“老夫要你这些东西作甚?能当饭吃还是能当学问做?老夫教你读书明理,是让你修身齐家,不是让你像个行商坐贾,四处钻营!”
“你看看你,年纪轻轻,大好光阴都荒废在路上了!像什么样子!”
他越说越气,花白的胡子都微微抖动着。
王玄策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更灿烂了些,带着点无赖相。
“师父,您这话说的,圣人也周游列国呢!”
“弟子我这也是行万里路啊,再说了...”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
“您教我的学问我可没丢,跟那些倭国人打交道,没点学问,连话都说不圆乎,更别说替咱们大唐、替竹叶轩把事情办妥帖了。”
“您说是不是?这叫学以致用,活学活用!”
“强词夺理!”
王积被他噎了一下,气得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就往屋里走,显然不想再跟这个朽木不可雕的弟子废话。
王玄策赶紧拎起包袱跟了进去。
屋里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几个书架堆满了书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
王玄策熟稔地把包袱放在桌上,开始往外掏东西,一边掏一边说道:“师父,跟您说个事儿,过两天我又要走了。”
王积正背对着他整理书架上的书,闻言动作一顿,但没回头,只是冷冷地问道:“又去哪?倭国还没待够?”
“这次更远点。”
王玄策把一小罐茶叶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东家和许大掌柜定了,下一个大去处,爪哇。”
“我得先去趟辽东盘山港,盯着船,然后跟着船队下南洋,去爪哇岛。”
“爪哇?!
”王积猛地转过身,脸上瞬间没了刚才的怒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忧虑。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那是什么鬼地方?听都没听过!比倭国还远吧?”
“海上风浪险恶,听说那边尽是毒虫瘴气,还有吃人的生番!”
“柳叶他怎么尽让你去这些要命的地方?”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弟子的担忧,和对柳叶安排的不满。
看着师父瞬间变换的脸色和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关切,王玄策心里一暖,那嬉皮笑脸的神情也收敛了几分,变得认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