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走进清溪书屋，留在此地给康熙诊平安脉的太医凑上来给他汇报康熙的身体情况。
简而言之，就是康熙年老体弱，夜间贪凉多用了些冰，今日便引发了低热，且身体一直乏力，连床都下不得了。
胤礽没说话，走到康熙的床边坐下，看了一眼康熙略有些苍白的脸色，心里突然有些五味杂陈。
一开始……他也在康熙身上体会过父爱的感觉。
但为了权利，最终走到了现在互相猜忌，相看两厌的地步。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他上辈子对康熙都做到了坦诚相待，可康熙不信他，他也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辈子倒是从开始便互相不信任，可当康熙真正走到生命尽头之时，他心里又觉得不得劲儿。
胤礽都觉得自己太过矫情。
或许……年纪大的人都有容易心软的臭毛病吧。
就在胤礽陷入思绪之中时，外头有小太监通传，说是胤祺、胤禩几人来了。
“叫他们进来吧。”
卧室里头噜噜啦啦走进来四五个人，把这不大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众人看见胤礽坐在康熙床头，先是小声给胤礽行了个礼，而后才询问起康熙的状态来。
胤礽实在不想开口，于是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太医。
众人会意。
拉着太医出了卧室，在外间询问起太医来。
太医将方才与胤礽说的话一字不改地又重复了一遍，众人听完，面色都不怎么好。
康熙再怎么不好，但也是他们的亲阿玛，是给了他们生命的人，没有人期盼着康熙死亡。
胤禟转头，透过屏风的缝隙往里间看了一眼。
看到二哥一身落寞地坐在床前，心里头难受起来。
几人问完话后，又沉默地走到卧室里待着，屋子里一片寂静。
康熙一直躺在床上，直到晚上都没清醒过来。
众人心里头也越发焦灼起来。
晚膳期间，几人吃得味同嚼蜡，胤禩开口道，
“二哥，你政务繁忙，宫里头还需你去坐镇，这里就交给我们几个，有什么消息，我们会及时通知给你的。”
“不行。”
胤礽摇头拒绝，
“把奏折都搬到这里来吧，也通知满朝文武，每五日来畅春园当面奏报一回，你们也带两个看重的后辈住过来。”
“老大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有儿孙绕膝，总能让他少几分遗憾。”
胤礽是觉得人死债消，他现在已经胜利者了，没必要揪着过往种种惩罚自己。
“成。”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胤禩也不再劝说，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胤礽和元宝当天便在畅春园住了下来，胤禩他们吃完晚膳便回京城了。
在畅春园住下的第三日，康熙终于清醒了一回。
胤礽收到消息之后，便将奏折扔下，直接去了康熙的住处。
他到的时候，康熙正倚在床头喝粥，昏迷的这三日都有专人给他喂粥，只是他吃进去的并不多。
醒来还是有些饥饿。
瞧见胤礽，康熙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将一小碗白粥吃下，在贴身太监的伺候下漱了口，才转过头看向胤礽，
“来了……”
他的声音喑哑又平淡，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胤礽点了点头，沉默着坐到了罗汉床上，并没有坐到康熙的床头。
见状，康熙浑浊的眸子里头闪过一抹失望，最终却没开口指责什么。
沉默半晌，康熙开口赶人，
“你们都出去吧，朕想跟皇帝单独说说话。”
“嗻！”
“是！”
太医和下人们快速走出了屋子，并细心地为两人拉上了房门。
待屋子里头只剩下父子二人，康熙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道，
“朕知道你有前两辈子的记忆。”
胤礽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毫不闪躲的看着康熙，
“那又如何？”
康熙扯了扯唇角，
“不如何……朕只是想跟你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什么？”
胤礽眸子眯起来，心里头有几分疑惑。
他不觉得有什么事儿是他不知道的。
“当然是上辈子你死之后发生的那些。”
康熙语气平淡，但说出的话却叫胤礽变了脸色。
“你怎么……”
“你是想问朕怎么知道上辈子的事儿对吧？毕竟你以为，朕能知道那些事，都是从你心里头偷听来的。”
“啪！”
胤礽豁然起身，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的茶碗，但他丝毫不在意，目光灼灼地盯着康熙。
康熙终于又从胤礽脸上看出了些别的情绪，不由勾起唇角。
良久，胤礽又坐了回去，心头的震惊都被他强行压下，问道，
“你……也是重生回来的？”
康熙能听到他的心声这件事，两人早就挑明了，所以被康熙说出口并不稀奇，叫他真正震惊的是康熙居然也重生回来了。
“重生？这词用在你身上但也贴切，但朕并非重生之人。”
康熙摇了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测，
“朕只是做梦，梦到了前生之事而已。”
“原来是这样。”
胤礽听着，紧蹙的眉头松了稍许。
但他并不打算知道上辈子他死之后的事儿，因为大概率会是种惨烈的结局，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你是不是在想，上辈子你的妻儿过得肯定很不好，亦或者，所有人都死于非命？”
康熙何其了解胤礽，他的脸色变化，康熙都看在眼里，所以一句话正中靶心。
“难道不是？”
胤礽讽刺的笑了一声，
“我为了让你放心，处处退让，到最后仍旧换来那样一个下场，你又怎么可能轻飘飘地放过蓁蓁和我的儿女们？”
康熙听出了胤礽语气里的怨恨，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刺痛，他眼皮耷拉下来，沉默片刻终于说出了两辈子都从未说出过的话，
“是朕……对不住你。”
胤礽捏了下拳头，随即又轻轻放开。
他早就不在意了。
他现在是赢家，所以康熙才会这么低声下气。
胤礽这般告诉自己。
康熙疯了片刻，却并没有等来胤礽的原谅，忍不住有些失望。
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他今日与胤礽说出这些话，是想让他放下心结，所以原不原谅倒在其次。
反正他都要死了。
“上辈子你死后，朝堂很快就乱起来了，老大他们在朝堂上互相攻讦，在那两三年之内，抄家流放的官员不计其数，后来他们也联合在了一起……同样反了朕这个皇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