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衡知晓楚时心软，扑上去将人好一通闹，让人生生想不起还有这回事。
楚时曾与江云知论过他这位父亲，江云知脸上短暂空白，思索片刻，缓缓摇头：“他并不爱我母亲，父亲书房中有一幅画，画上是一位男子，于阁楼上望来，如浮光落，自此入了心。”
“他对我好，也不过是因着觉得愧对母亲，兄……江潮备造反的点点滴滴，他都知道，我也曾夜间跟随父亲脚步，于重峦叠嶂中见过那位青州太守，我想，那才是爱人的模样，爱着的眼神。”
自从楚时将江云知从那阴冷潮湿的地界将人带出来，此人便同晚间与阿时亲热时的油膏，不管如何擦，都有痕迹。
魏衡气的牙痒痒，盯着楚时伏案为他抄写引智的文章。
他虽不懂江潮备这等控制人心身子的办法，却知晓如何动人心，正垂眸思索着，便觉一股视线落在背上，抬头，对上魏衡哀怨目光。
“殿下？”
魏衡冷淡应声，板着脸，发誓不给阿时好脸色。
他要给这个眼中只有别人的男人一点点震撼，知晓他也不是好惹的。
转过头，不理会他。
楚时垂下眸子，继续书写，魏衡蹙眉，脚尖碾了碾，往楚时方向靠近：“咳咳。”
楚时看他，魏衡甩开脑袋。
收回目光。
“咳咳。”
楚时放下毛笔，起身，靠近背对他而立的男人：“殿下？”
绕路来到魏衡面前，抬头盯着他看：“殿下这是怎么了？”
魏衡本决定再不理他，受不了他这温柔腔调，只能回过神子，瞪着楚时袖子上的兰花刺绣：“我觉得，你对江云知太上心了些，我不喜欢。”
楚时握住他的手，慢悠悠的腔调习惯停顿三秒：“殿下是因为，我将原本放在殿下身上的精力，分给了别人？”
魏衡点头，觉着对也不对，他在心中找寻自己不高兴的原因——
他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江云知总缠着阿时。
他为何介意江云知缠着阿时？
因着阿时应该是他的，他见不得楚时将目光放在别人身上，尤其是，这个人爱慕阿时！
楚时看着他眼底情绪变化，主动将自己送进他怀中，魏衡顺势搂住他，低下头，千言万语的质问先丢到旁处，率先询问：“阿时不喜欢这样？”
楚时摇头，望着他，投去他怀中：“我乐见其成殿下因此不高兴，我能感受到，殿下爱着我。”
魏衡却是眼神复杂摇头：“孤爱你，如此却是不妥的，你首先是阿时，才是我的阿时。”
楚时眉眼染上笑，似初懂般：“这样吗？”
魏衡点头：“抱歉，虽然孤依旧会不开心，但是，阿时该这样做，江云知在你眼中，不单是个体，他是百姓，是这天下苍生，阿时作为太子，救苍生于水火，应哉。”
此话一出，魏衡轻轻蹙起眉，总觉着他在套路自己。
这一言一行，仿佛最美的花丛，引人入胜，从而鬼迷心窍。
楚时并未给他思索时间，踮起脚，亲他一口：“殿下要与我一起吗？”
“做什么？”
楚时环顾四周，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拯 救 苍 生。”
魏衡：“……”
此后楚时每日会在辰时三刻为他授书讲律，魏衡若有空，便陪着，楚时博览群书，见惯先贤运用律法，冗杂百家思想后，略有些墨守成规的影子。
魏衡的见解则更多应时，他不喜那些个繁复深奥的东西，行军理国更多靠行遍天下所听所看所得，缺点自是有的，略有些冒进。
那些个被他灭掉的国家或多或少，存在着统治弊端，楚时认真听完他的见解，也会认真修正自己若不足，魏衡并不是刚愎自用的性子，楚时提出的孤观点，他先行接受，再行思索不妥之处。
江云知在一旁听着，独自在牍上写写画画，楚时不知此法如何，只能一步一步探幽穷赜。
一月后，在魏衡盯着他肚子，逐渐疑惑的目光中，南下，回到楚都，此后江云知，便由钱老为他梳理曾经为学子时的思想，魏衡不时过来看看，此后将人丢给原州太守。
原州太守，此人八面玲珑，却又是个实打实爱民如子的好官，教导江云知更多引他去民间，感受人间疾苦，感受市侩间勾心斗角。
最顶级的谋略自人间，自风尘，自生死一线，自举手抬足，自乡野田间。
其后，他提出想要进入魏都，领略故土人情，魏衡欣然应允，将人送到惠州一带，此处不是云州，没有云州时时防备边境旁国，没有皇城繁华达官显贵，此处民风彪悍，生气能打架的，绝不讲道理。
此处无楚魏太子居庙堂之高，也无官员俯身垂眸，以旁观者的角度，阅尽俗世是非，江云知只是江云知，草根出生的江云知。
他仰视着皇权，官府，实力强横的恶霸，能说会道的妇人，芳心暗许的姑娘，包藏祸心的人，清白一世的人。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楚时即便贵为太子，身下是万民供奉的銮椅，他也拯救不了任何人，能将人心净化的，唯有来时地，唯有人世间，唯有自己。
魏衡将江云知送往各地，让世间纷杂，离别苦恨充盈内心，让他明白，苦痛于身，后来不过风景，与其踽踽独行，与苦痛寸步不让，不如坦然与它握手言和。
楚时再见江云知时，他成了楚国新上任的尚书令，朝后， 他于各地该如何治理侃侃而谈，望向楚时眼中，少了几分爱慕，多了几分仰慕。
魏衡彻底放下心，晚间嚷嚷着让他别走，看在他不惦记楚时的份上，请他吃炙肉。
一群人哈哈大笑，晚间魏衡握住楚时的手腕：“阿时当初，为何不将人带在身边，话本上可是说了，用爱感化的坏人，可是会改邪归正呢。”
楚时趴在他胸膛，手指围着左胸处画圈圈：“殿下，那些个天南海北的人，人人都是救世主，江卿既是他自己，也是这苍生，苍生啊，自然是要他回到苍生处，由着苍生汇成的沧海拯救才是真的拯救。”
“为何？”
“你为何会认为，一个人，胸膛里跳动的心脏能与旁人共鸣，所谓拯救，不过是偏纵，放任，将那段记忆隐藏，他并非是因着世间美好而升华灵魂，根本处，他依旧是他，不会改变。”
魏衡捏着楚时青丝把玩：“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这般认为，阿时当初从了我，也是因着欢喜纵容？”
楚时轻笑，不再开口。
闭上眼，眼中浮现当年睁眼时，一张硬朗俊美容颜闯入视线，嘴角噙着笑，挑战着他多年来的墨守成规。
三月桃花灼灼，更有迎春花因爱而来，张扬肆意，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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