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他们还有一辈子
墙上的烛台明明灭灭，赵之远在她的话中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他勉强笑了笑：“小言你……你还真会说笑……”
“我没有说笑。”叶清言道，“他亏欠于我，所以我今生便杀了他。”
她静静地看着他：“我对你已经算得上有十足的耐心了，你若再做出今日这种荒唐事来，那么你也一样亏欠于我。”
“如今的我想要报复，就是一句话的事，根本不用等到来生。”
“赵之远，你明白了吗？”
赵之远的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惊惧。
叶清言满意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阳光正好，她仰起脸来，让阳光驱散在地牢里沾染的阴暗潮气。
叶谨言一直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走了过来。
“如何了？”他问，“需要我解决么？”
他是想将赵之远打发掉的，但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
兴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面对赵之远的时候，她比对着旁人更多了几分耐心。
虽不知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样的过往，叶谨言还是觉得，自己越过她处置了赵之远不太好。
叶清言摇摇头：“不必，他以后不会再惹事了。”
单凭当年因为怕被姐夫找到，就能生生藏了几年便能看出来，赵之远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他如今来找她，也不过是走投无路，习惯性地又想起她罢了。
但她今生对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她总不能养他一辈子。
人总是要长大的。
她与他成亲的那一世，正是因为永远有人给他兜底，所以他一辈子都幼稚、自私、不负责。
暖风吹过，叶清言只觉得浑身轻松。
她又不是他的娘，凭什么一直照顾他？
原本那一世就应当想明白的道理，没想到这辈子才明白。
“回去吧，”她说，“这边冷飕飕的。”
她习惯性去拉叶谨言的手。
叶谨言却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唇角微微上扬，牵住她的手慢慢往回走。
叶清言捕捉到他脸上的笑意，不由问道：“怎么了？”
“只是想到若是被崔学士看见，怕是又要气得病上一场了。”叶谨言说。
当初叶明善不顾崔德钊等人的反对，执意给他们二人赐婚，次日崔德钊便告了假，说自己受了风寒不能上朝。
叶明善没理他，半个月之后，他又灰溜溜地来了，不过每每见了叶谨言，都会露出鄙夷的神情，将脸转到一旁，扬起下巴，从鼻子里哼一声出来，以表达对他的不满。
定了亲的男女，在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更遑论像他们这般牵手出行。
叶清言也想到了这一茬，顿时就有些尴尬起来。
她想松手，叶谨言却将她的手攥得紧紧的。
“大哥，叫旁人看见又要议论了。”
“那又如何？”叶谨言轻笑，“反正我们又听不见。”
“但……可是……”
刚才她还没觉得如何，这会儿不知怎地，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目光在注视着他们，连走路都分外别扭。
叶清言干脆停下脚步，用力把手往外抽。
叶谨言感到她手上的力气，只好放开她，无奈地举起双手。
“方才分明是你主动来牵我的手，怎么眼下倒像是我强迫你似的。”他说。
叶清言别开脸，不大自然地说：“那个方才……方才是我想的不够周全。我们还是……还是要多注重些礼数……”
“我在前面走，大哥你离我远些。”她严肃地说。
叶谨言叹了一口气，早知方才就忍着些不笑了。
见他往后退了两步，叶清言满意地继续往前走。
但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更明显了，仿佛一直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
叶清言停了下来：“大哥还是你走前面吧！”
叶谨言又依言走到了前面去，但他身高腿长，总是怕走得快了她跟不上，脚步放得极慢，叶清言要时刻注意与他保持着距离，这一路下来，饶是她不怕热，身上也出了许多汗。
再看他的后背，也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委实是有点矫情。
但叶谨言依然是笑眯眯的，他送她回了叶府，在听雨院前分别的时候，抬起手去摸她的头。
叶清言闪避了一下，让他的手落了个空。
叶谨言：“没人能看见也不行吗？”
叶清言：“礼数又不是单单做给旁人看的。”
叶谨言叹气，不过没有强求。
他说：“我去求父亲母亲，让他们不要把日子定得那么远。礼部不会办事，明明今年也有许多好日子，为何一定要选明年？”
他说：“要是明日就成亲便好了。”
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又来了。
叶清言的心有些慌，不愿叫他看出自己的窘迫，便佯装气恼。
“大哥说得倒是轻巧，成亲又不是儿戏，自然是要好好准备的。”
“我知道，我只是等不及了。”叶谨言轻声说，“小言，我已经等了许多许多年，已经等了一辈子了。”
叶清言的心口忽然一痛。
只是不等她说什么，叶谨言便轻轻推了推她。
“快回去吧，”他的眉目温和，“要变天了，等会儿怕是要下雨。”
她抬起头，看到天空中果然有乌云聚集了过来，渐渐遮住了日光。
进门之前，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叶谨言仍靠在门口，见她转头，便对她挥了挥手，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叶清言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喊了一声：“大哥你等我一下！”然后提着裙摆跑进了屋。
片刻之后，她拿着一把伞跑到他身边，将伞塞到他手里。
“拿着，省得路上下雨淋湿了。”她说。
叶谨言接过伞，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留我。”
“礼法，礼法！”叶清言强调。
不过她自己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她大大方方地抱了抱他，很快又放开了手。
“对不起啊，大哥。”她说。
叶谨言在她额上弹了一下：“说什么胡话。”
叶清言抿嘴笑了笑，往外推他。
“快走快走，被旁人瞧见不好！”她说。
“那我以后都不能来看你啦？”他扭着头问。
叶清言当着他的面关上了大门。
声音从门里传来：“都说让人瞧见不好了……不被瞧见不就行了？”
叶谨言笑了起来。
一滴雨落在了他的鼻尖上，雨滴越来越密集，很快便连成了一片。
他撑着伞，不疾不徐地走在雨里。
不必着急，他们还有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