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抒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她刚迈了两步，周宸已经绕过最外间和东次间之间的屏风，高大的身影出现。
姿态挺拔，样貌英俊，裴抒此刻瞧着那张平素让她觉得喜欢的脸和身姿，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思。
裴抒无声深吸一口气，摒弃心中那些杂念。
“给皇上请安。”
“皇后不必多礼。”周宸托着皇后的手扶着皇后起来，觉出皇后手上的温度较平时略低些，他不由问道：“手怎么这么凉？传太医了没有？”
“太医来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昨天没睡好。”
裴抒眼皮颤了颤，长翘的睫毛跟着一起颤动几下，她无奈道：“还不是因着淑妃那事，我压根儿不知淑妃怀孕，这事偏偏还扯在我身上了。
我自认一向尽心尽力，待后宫妃嫔没多少坏心思，怀孕的妃嫔也尽心照顾着，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这几年，皇后的作为朕都看在眼里，皇后的为人，朕亦清楚。”周宸拢着皇后的手，安抚道：
“皇后刚进宫时，朕膝下不过一个皇子，两个公主，不过四年的时间，后宫皇子公主成群，若是没有皇后的功劳，朕的子嗣绝不会如今天这样繁多。”
裴抒挽着周宸的胳膊，面上带了些浅浅的笑，是一种被人肯定的自豪，道：“皇上这么信任我啊？”
“皇后的性子，朕还是有所了解的。”
周宸想起什么，道：“赵婕妤第一个跳出来反驳那宫女的话，她这性子都看得清皇后的为人，不相信皇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皇上这样信任我，我必不辜负皇上的信任才是。”
“至于淑妃。”周宸沉声道：“怀孕不过一个多月，太医都不敢确定，说的含糊，淑妃不过有些猜测，也不敢往外说，谁都不知道的事情，不知怎么就被人注意到了，还弄出了这样的事情。”
周宸说这话时，裴抒眼眸微抬，目光落在周宸的脸上，她没能看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自然又寻常。
裴抒摇摇头，道：“淑妃也是可怜，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事情还在调查之中，夫妻俩也没多谈这事，说了会儿话，揭过这茬后，周宸去看了看朝阳和圆圆。
圆圆还不到两个月大，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睡觉，也不用陪着他玩，省心得很，周宸就陪着朝阳玩了一会儿，回太极宫处理政事去了。
周宸走后，裴抒又想起周宸刚刚的言行举止，不由哂笑。
周宸自幼就被立为太子，几乎没经受过什么波折，受尽先帝所有的疼爱和教导，自然而然就由东宫太子之位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这样被人疼爱着长大的周宸性子肆意直率，近几年沉稳了不少，据说以往更年轻些的时候更是喜怒随心，毫不掩饰。
不少人都庆幸当今皇上不是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战战兢兢不断揣摩猜测的性子，直率些好啊，起码不会出现和皇上意见相左据理力争的时候被皇上记恨的情况，皇上向来有火当场就发了，过后也不会记在心里。
可裴抒瞧着周宸也不全然就是直接的性格，他不想让人知晓的东西，言行举止都不会带出来半分，不会让人有所察觉。
就如刚才，她出言试探，可完全没能瞧出什么端倪，她没看出来周宸表现出什么之情的迹象，连淑妃流产这事都表现得很正常，带了几分惋惜，似乎完全不知道淑妃不能怀孕。
她担心的不是周宸知道她参与了这事，他不会在意这些，裴抒有些心惊的是毫无秘密可言。
可瞧着周宸的表现和反应，不管他知情与否，都只当作不知道来看，裴抒笑笑，这样也好，总归面上好看。
而裴抒之所以能够笃定周宸知道淑妃不能怀孕，那是因为她发现这事和周宸脱不了关系，极有可能是周宸一手促成。
这还是去年的事情，淑妃刚生产的时候。
淑妃身子本就有些虚，生下五公主之后喝了一段时间的补药，问题就出现在这补药上。
念秋去太医院取几味药材熬凉茶，拐角处恰好碰上了给淑妃取药的绿绦，两人谁都没个准备，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念秋帮绿绦取掉在地上的药包的时候闻到那药包的味道有些不对劲儿，回去之后把事情和自家娘娘说了。
因而裴抒也就知道了，淑妃所喝的补药之中掺着些能让女子不孕的药物，不是立刻就能起效果的虎狼之剂，长期服用就能让女子越发体寒，不能受孕。
给淑妃补身体的药物，经了太医开方子，药童抓药，太医检查这几道过程，送到淑妃手上的药物却含了能渐渐让她不孕的药物，而太医和药童却不带一丝异常。
整个皇宫能够做到这事的也只有周宸一人，若不是有周宸的授意，绝不可能发生。
裴抒只吩咐念秋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淑妃不能怀孕，裴抒算是受益者，她也把这事埋在心底，只作不知情。
裴抒想起她和迎春闲聊的时候她曾说周宸长情，说那话的时候多少都带了些讽刺，长情和薄情并没有什么泾渭分明的界限，完全可以同时出现。
这事很快就有了定论，乃是太后所为。
一时间众人都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惊讶，这事虽发生在慈宁宫，可还真没多少人怀疑太后。
无他，淑妃又不是皇后，就算生下皇子又如何，太后有心思也该朝着皇后和太子出手啊，和淑妃较什么劲儿。
慈宁宫中。
周宸将证据摆在太后跟前，“母后看看吧。”
几张薄薄的证词似千斤重。
太后先用药混了淑妃的脉搏状况，致使淑妃误以为自己有了身孕，后又借着听戏的由头，想把淑妃“流产”这事嫁祸给皇后。
至于怎么把这事嫁祸给皇后，关键就在那个被押去内刑司的宫女寒露身上。
上回太后意欲用陷害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的时候，慈宁宫折了好几个宫女，年前才去慈宁宫小厨房里当差的宫女寒露和凤仪宫的抱夏关系不错，至今依旧有联系。
太后吩咐寒露，等到淑妃“流产”之后，告发是受了皇后的指使害了淑妃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淑妃位高，受宠，皇后将淑妃视为心头大患，会威胁到自身，不愿意看到淑妃再次怀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