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看着前一后上来的两虫，笑了：“好久不见。”
林陌光扫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落后半步，形成一个隐隐护卫亚伯利斯的姿态。
亚伯利斯没理会这点小动作，径直走上前，将【初】面前那盘几乎未动的特制甜品拿走。“如果没猜错，裴渡应该安宁不了了。”
【初】撇撇嘴，孩子气地表达不满。
亚伯利斯直视他，目光锐利：“说吧，费心引我们来，究竟想做什么。”
“当然是……威胁啊。”【初】笑嘻嘻地，话音未落，身形如鬼魅般倏然贴近亚伯利斯，几乎鼻尖相触。
亚伯利斯袖中银光一闪，薄如蝉翼的刀片已精准抵上【初】的颈侧动脉。
“好好说话，”亚伯利斯声音冷清，目光却投向林陌光的方向，“别疯。”
对面的林陌光瞬间收敛了所有懒散，站姿如蓄势待发的猎豹，紫色的眼眸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深渊。
【初】能感觉到，自己本就残破的精神核又被威胁性地抽走了几丝精神力。他浑不在意地耸耸肩，目光依旧饶有兴味地锁定林陌光。“别这么开不起玩笑嘛。”
他声音转而带上真实的疑惑：“在回答你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你早知道我在黑域，却迟迟不动手，说明最初你并不打算救我。为何后来还是动手了？是拿到了资料认定我无害，还是……另有所图？你终究姓亚伯，放我出来，算不算叛族？”
亚伯利斯眼神微眯，流露出罕见的、毫不掩饰的冷漠：“我早不是亚伯家的虫了。凭什么告诉你？”
【初】笑了，带着点狡黠：“可你还用着这个姓氏。告诉我，说不定……你身后那位藏着的秘密，就包不住了哦？”
林陌光：“……”这长生种怎么这么欠揍？
亚伯利斯手腕一翻，刀片隐入袖中。林陌光上前一步，挡在亚伯利斯身前，语气带着冷傲：“有什么秘密，不如直接问我。雌君，我保证，他知道的，绝不会是我藏着掖着的东西。我对你，可没遮掩什么。”
亚伯利斯尚未开口，【初】眼中的兴味几乎要溢出来：“你们夫雌间的私语，回去再说不迟。我现在精力不济，只想活下去。所以，亚伯利斯，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你为什么选择帮我？”
亚伯利斯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从近几年二次分化出的S级雄虫异常增多起，我就开始调查了。查到你的存在，其实没那么早。直到看到一些相关描述，我才猜测是你。那时，雄虫高阶增多是好事，我便按兵不动。”
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极难察觉的晦暗：“但是，有个……故虫，一直断续传递着关于你的消息。所以，我知道了精神力提升剂的存在。”
林陌光眸光微动，缠绕在亚伯利斯精神领域的紫色丝线不安地躁动起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亚伯利斯提及“故虫”时，情绪瞬间低落。
亚伯利斯继续道，语气恢复一贯的冷静：“所以，我了解你经历了什么。知道你被强制沉睡，知道他们在你破碎的精神核上进行着催长、提取、注入的实验。”他抬眼，目光如炬，“现在，知道了这些，你觉得我不可信了？”
【初】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凝固，如同冰面下的裂痕无声蔓延。他听着亚伯利斯平静的叙述，瞳孔深处却像是另一个时空在疯狂坍缩。唇角依旧上扬，眼神却已空洞，仿佛被无形之手拖回了那个时间失去意义的黑暗深渊。
“还真是……残忍啊，亚伯利斯。”他轻轻重复，声音飘忽，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奇异腔调，“我还以为，我们至少算得上是朋友。”
亚伯利斯眸色已经带着近乎冷酷的平淡。“所以我来了。”
这话算是——认了朋友这个称呼了。
[初]笑一声，“所以是权衡利弊，深思熟虑之后，选择救我自由?那你好虫做到底，我是很想活着。不想每天都被虫盯着。”
“但我更不想一个虫”
“亚伯利斯其实我很担心，你知道吗？你是来杀我的。进身攻击——你知道，我遭不住。”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挨的很近。
明明嘴上说着怕近身攻击，肢体语言却是靠近的。
对于长生种而言，精神力即是存在的核心，是感知的源头，是“我”的绝对定义。它并非可切割舍弃的器官，它就是全部。
因此，当那些冰冷仪器落在他的精神核上时，“研究”便与最极致的凌迟无异。高频能量束无数次撞击，精准剥落最精纯的精神本源，每一次都伴随着感知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是存在被否定的根源性战栗。
这远非全部。碎片被置于极端环境——绝对零度的永寂冻结，恒星核心的狂暴灼烧，不同碎片被强行拼接，注入异种精神力，观察它们在排斥中互相侵蚀、湮灭……那一刻，他同时是施暴者与受害者，观察者与被观察的标本，自我界限彻底模糊，只剩下超越语言的混乱与疯狂。
他能清晰“感知”到每一片碎片的痛苦，因为那就是他。没有麻木，没有习惯，只有叠加的、永无止境的痛苦。时间被无限拉长，一秒如同一个纪元。
【初】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尖无意识蜷缩，抵住冰冷桌面。他依旧“看”着亚伯利斯，目光却已穿透他，落回了那些闪烁着残酷光芒的实验室和毫无波动的记录者脸上。
半晌，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空洞而疲惫。“所以呢？后来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亚伯利斯眸色依旧寡淡，但……林陌光皱眉，感觉到身前的雌虫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直了一瞬，随即向后，轻轻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林陌光瞬间神经紧绷。
然后，他听到亚伯利斯用那惯常的、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嗓音说道：“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所以，我用……很多年前学来的思维方式，做了一件事。”他顿了顿，“让那些无谓的纠结，变得不再重要。”
【初】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发现那些依靠掠夺我精神力晋升的雄虫，变得愈发暴躁、不可控，甚至疯癫，且这种状态持续加深，还会传染，才受命前来清除隐患呢。”他歪了歪头，眼神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我也不想啊，可我太疼了，难免……烦躁些，影响到他们。”
亚伯利斯眉头蹙起：“你什么意思？”那些雄虫的性情变化，难道与【初】有关？
【初】慢慢绽开一个更大的笑容，目光从亚伯利斯脸上，缓缓移到林陌光身上。“你来得真及时。没有其他意思，是真的，非常及时。”
——我差一点就选择拉着那些雄虫和我一起陪葬了。
林陌光被他看得烦躁，冷冽的目光如冰刃般回视。
【初】笑道：“你说，你们当初直接杀了我，不就省了现在这么多麻烦？”他看向亚伯利斯，“你知道吗，你救他们的时机真的好巧，刚好就在那么一个临界点上，但是，你却害了我。现在的我，毫无反抗之力了。”
林陌光终于忍无可忍，声音冰寒刺骨：“别在这里道德绑架。就算你们有旧交，你该清楚自己的处境。精神力不是你的万能护身符。外围之所以尚未动用极限武力，只因你未曾伤及虫命。若你执意与整个虫族为敌，你认为自己能撑过几秒？”
他刻意加重了几秒这个词，提醒对方身体状况。
【初】猝然发问，目光紧锁林陌光：“若今日易地而处，是你落入此等绝境，你会如何？”
林陌光嗤笑一声，眼眸带着绝对的自信与傲然：“我绝不会让自己沦落至此。永远不会。”
【初】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能怎么办呢？本来我是有法子活下去的，托你的福，现在是真的毫无办法了。”
他紧盯着林陌光，“只是，就算我说自己现在毫无威胁，外面谁会信？若他们真信了我毫无威胁……那我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他转而看向亚伯利斯，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依赖甚至还是笑着，“亚伯利斯，你快快想想办法呀。不然，我就真的只能拉着你的新婚雄主，一起下水玩玩了。”
此刻的【初】，与视频中那岁月静好的模样判若两“虫”，平静的表象下，是汹涌的疯癫。
林陌光眸中杀意涌动。灭了算了。还想拉他下水？痴心妄想。若非……雄父严令，不许任何性命直接折于他手……
这家伙的精神力，怎么如此耐用。
“我说你能活，你就能活。”亚伯利斯平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陌光心尖微微一颤。亚伯利斯与这长生种的关系，竟好到如此地步？
“至于拉我的雄主下水，”亚伯利斯继续道，语气甚至带上一丝冷嘲，“你或许从未见识过，虫族顶尖战力彻底苏醒后的姿态。你已被囚禁了漫长岁月，难道还想再体验一次禁锢吗？”
【初】扬眉，似乎被说动了：“好啊，我相信你。”
他目光再次转向林陌光，话语如刀，“不过，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活下去了。除非……你愿意暴露你身边这位的‘特殊’。”
林陌光抿紧唇，未发一言。他只是伸出手，牵住了亚伯利斯微凉的手指，隔着手套，默不作声地轻轻摩挲着。
亚伯利斯却能感觉到，林陌光的手，比他的更凉。
他慢慢收拢手指，回握住他。
【初】却不依不饶，目光钉在林陌光身上，语速加快，带着尖锐的指控：“倒是没想到，你们研究我，还能研究出这么一个……如此像虫，又专克我的……‘武器’。”
这话一出，周遭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林陌光的声音寒彻骨髓。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万万没想到，先动手的竟是亚伯利斯。
只见亚伯利斯猛地抬脚，利落地将【初】踹倒在地。他俯下身，戴着皮手套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拍在【初】的脸颊上，发出清脆一响。苍白的脸上因这动作依旧毫无血色，眼神却冷厉如冰刃。
“不能好好说话，是吗？”亚伯利斯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政客特有的、不容抗拒的威压，“道歉。嘴不会说话就别要了。”
尽管他体内信息素紊乱不稳，精神海波涛暗涌，但面对此刻力量十不存一的【初】，这份源于意志和地位的掌控力，依旧具有绝对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