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婉叹了口气：“是关于太太的。这么多年，太太是如何教育您的，我都看在眼里，但您的性格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那些方法，实在不适合用在您的身上。”
何疏月眨了眨眼，有点懵。
她实在没想到，在何家做了一辈子管家的唐姨，居然会直言不讳地指出自己妈咪的不是之处。
从小到大，她一直被冯千颜用高压的方式教育着，虽然难受，但也逐渐习惯了。
她没有想争名夺利的心，学钢琴也只是兴趣，她喜欢这个。
但当她的天赋崭露头角的时候，冯千颜却将这一切变成了功力。
她为何疏月请了最好最顶尖的老师，为她铺好了成为顶级钢琴家的路。
从那以后，弹钢琴从兴趣变成了职责。
她自然抗拒过，可那又有什么用？
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等你功成名就的时候，自然会感谢妈咪的。
这样的话，数不胜数，压得何疏月喘不上气。
直到她遇到了最好的老师，Leo.
他就像一束光，穿透了厚重的阴霾，在何疏月人生最灰暗的时候，照亮了她的世界。
若非有他耐心引导，何疏月的结局绝不会是今天这样，在那样的高压环境下，能依然保持初心，对钢琴依然热爱。
她或许只剩下两个下场，要么枯萎，早早放弃了自己的天赋，要么疯掉，在那永无止境的压力与期望的旋涡中彻底迷失自我。
唐清婉看她有些出神了，不忍心打断她的思绪，但这番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此刻不说，再过一会，她只怕也没勇气再说了。
“小姐，我知道太太是很爱你的，天底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但她的方式，真的错了。”
“您刚到谢园时，和您当初在港岛跟姑爷相处有些生分小心，这自然跟到了新环境有关，但我猜，大概更多的，还是太太叮嘱过您什么。”
“太太说的话，自然是为了您好，可是，太太她不是您，她和您的性格也决然不同。”
“您的性格更像老爷，随性，自在，您天生就不应该被束缚的。”
何疏月被她这连番的话惊住了，接二连三有人告诉她，她应该自由，应该随心所欲，这和她接受了二十多年的教育，全然背道而驰。
心里的一角，天崩地裂了。
唐清婉细细看着何疏月的表情，知道她在动摇，破茧而出必定会有彻骨的阵痛，可不经历这些，她将一辈子活在冯千颜式的教育下，绝不会快乐。
“小姐，您结婚的时候，虽然老爷什么也没说，但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希望您能自由自在，潇洒地活着。”
“虽说您是独女，何家的一切早晚都是您的，但从来没有哪一家会在结婚时，把自己公司的一半过户到儿女名下，这毕竟涉及到双方家族，实在是冒险得很。”
何疏月当初，也被何长远这一举动震惊了，但何长远什么也没说，她也不好过问。
现在被唐姨陡然一提，她心里有一片迷雾，正在一点一点被拨开了。
“老爷给您足够的底气，他穷尽自己一生的心血，替您托底，就是为了您哪怕嫁人也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都可以自由决定，您明白吗？”
爹地给她股份，是这个意思？
就在刚刚，谢屿司也和何长远做了同样的事，他给她的新年贺辞，也是这样说的。
他们都看得出自己的性子不适合争名逐利，在商场或者名利场厮杀，他们都做了同样的决定，对自己有同样的期许。
所以，唐姨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了。
三个月前，她嫁人的前夜，冯千颜对她说的那番话还历历在目，她从来都不认为冯千颜说的话有任何错误之处。
只是，她真的和冯千颜不同。
她没太大的野心，她只愿意享受当下，冯千颜对她的期许，实在是一座座沉重的大山，若不是遇到了谢屿司，她只怕早就因为无法搬出何府去公寓而崩溃了。
乐悠问了她好几次，结婚之后关于事业的规划究竟如何。
她一直想不出答案。
那种一年几百场，只为了登顶华人女钢琴家排名前列的事情，她实在没有兴趣，也不乐意再做。
现在也没了逃离何府的理由，自然更不愿意了。
但她也不是完全不想登上舞台，她还是很享受分享自己对音乐的感悟，也很乐意演奏钢琴给大众听。
听见台下响起的掌声，那是一种享受，只要能抛开身上的枷锁，不再以逐名逐利为目标，那一切都会变得轻松惬意起来。
突然，在某一瞬间，何疏月终于唤醒了自己心底的那个小女孩，那个一直渴望被人看见内心的女孩。
真实的她确实只想活得轻松自在。
何疏月握了握唐姨的手，脸上露出许久没见的放松情绪，她温和一笑道：“唐姨，谢谢您为我操心这么多，我明白了。”
自然，冯千颜没有错，何长远谢屿司更没有错，他们只是站的高度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托底的能力不同。
冯千颜没有替何疏月托底的能力，只能让她不断变得强大，教育她一切都得靠自己获取。
而谢屿司和何长远则只希望她享受自己的生活，他们会微笑地站在她身后，为她清除一切障碍，为她托底，举着她前行。
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都在爱她，没有对错之分。
唐清婉看何疏月此刻是真正从心底露出了笑意，明白她真的想通了，这才长舒一口气：“真好，真好，小姐想明白了，我也就放心了。”
也不枉何家对她的器重和嘱托，让她在京北，好好照顾陪伴小姐了。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声，唐姨站起身，忙道：“小姐，您忙，我先去吩咐他们来收拾餐具。”
何疏月点头，伸手去拿手机，是谢屿司发来的。
微信对话框内只有一个截图，是封书瑶的朋友圈。
看完那段内容，何疏月轻笑出声。
谢屿司能把这截图发给自己，想必是根本不在意对方说的那句什么“老人味”，只有不在意才会如此随意的当成一个笑话。
至于最底下那两句画蛇添足的辩解，无疑佐证了她确确实实喜欢过，或者依然喜欢谢屿司。
自己的老公那么优秀，有人喜欢很正常。
这只能说明她的眼光很好。
知道谢屿司的心意之后，何疏月再次看见封书瑶说的这番话，她心里竟然异常平静，竟然只把那个截图，当成一个笑话来看了。
她打字，给谢屿司回复：【我有一瓶新买的沐浴露，玫瑰甜橙味的，一定能洗干净你身上的“老人味”。等你回来，我帮你洗。比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