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北提了锦茗的袋子，一进门就喊人。
“茜茜？”
没人回应。
放下餐食后，他敲开沈栗的房门，“茜茜，你在吗？”
依旧无人应声。
他眉心微蹙，人应该在家才对。
手压着门锁，一声细响，门开了。
深灰色的床铺上隆起一座小山，沈栗把被子盖过头，只露出一小部分的长发。
“睡觉的时候别拿被子盖头，对呼吸不好。”陆斯北往床边一坐，轻轻一扯，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的脸蛋。
长时间盖着被子，脸被熏得红红的，透着亮。
沈栗瞥了他一眼，没什么精神，扯过被子，又要睡觉。
陆斯北不让，“该吃饭了，起来活动活动。”
他伸手穿过腋下，像提婴儿般把人从床上拉起来，把人抱在腿上。
沈栗依旧不言，耷拉着脑袋。
陆斯北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沈栗摇头，只是一味地钻进他怀里。
她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那味道让她心安。
“陆医生，你想听我小时候的故事吗？”
陆斯北身上一僵，随即抬手轻揉她的发顶，“你想说，我就听。”
对陆斯北的异样，沈栗没察觉，一边把思绪拉远，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从我有记忆开始，围绕在我身边的有爸爸，妈妈和哥哥。他们都很疼爱我，宠我，我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到那天，那个人找上门……”
12岁以前，沈栗一直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有疼爱她的爸爸妈妈，有虽然对她很严厉实际上很宠她的哥哥。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都无忧无虑。
可是那天。
一个身着破烂的女人找上门，跪在爸爸妈妈面前，求他们把孩子还给她。
“我没想过就那么一会儿，她就被人贩子拐跑了，我跟她爸找了那么多年，省吃俭用，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把她找回来。”
“我知道你们是有钱人，什么都不缺，我只是希望，你们能让我的女儿回到我们身边，求你了。”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她跪在地上，一个接着一个，磕头。
小小的沈栗躲在角落。
那时候的她还听不太懂，为什么这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女人要跑到他们家找孩子。
爸爸妈妈就只有她和哥哥，没有她的孩子啊。
当天晚上，妈妈沈雅虞抱着她不停地哭。
爸爸商皓坐在那，看着她不断叹气。
就连平日里一到时间就催促她赶紧睡觉的哥哥商彻，也难得没对她摆脸色。
沈栗还小，看不懂大人们的表情。
她两条小手臂努力圈着妈妈的身体，扁着嘴安慰道：“妈妈不哭，爸爸你快来安慰一下妈妈啊。”
也是那一天晚上，沈栗知道。
原来她不是商家的女儿。
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女人找的孩子，正是她。
沈雅虞生了商彻后身子一直不好，在怀二胎时医生说可能保不住。
七个月的时候，孩子没了心跳。
沈雅虞一直自责是她没照顾好孩子，没能让孩子平安生下来。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很差，整日恍恍惚惚的，商彻担心她忧虑过重，带人到乡下静养。
沈栗，就是他们在路边捡到的。
那时候的沈栗被包裹在一块破棉袄里，小小的一个。
冰天雪地里，她的嘴唇冻的发紫，哭声也是有一下没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永远沉睡下去。
瞧那可怜样，沈雅虞心疼坏了。
她想把人抱回家养。
商皓不同意。
且不说这女娃是故意遗弃的还是不小心的。
他怕妻子日夜对着这小女娃会更加感伤。
沈雅虞知道丈夫的担忧，可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孩子被丢弃在冰天雪地里。
“我们先把她带回去，让人留意下有没有人找来，若是没有，咱们就把她带回家，给小彻当妹妹，好不好？”
看着红了眼的妻子，商皓长叹一声，最终同意。
沈栗的到来让整个家增添了许多生气。
她从小爱笑，就连素来生性冷漠的商彻也被这个妹妹的笑容软了性子。
她成了整个商家人的心头宝，一磕一碰都会引来无数人的心疼。
所有人都把她当做真正的商家大小姐。
直到她的亲生父母找来。
离开当天，小小的沈栗抱着沈雅虞不撒手，“妈妈，茜茜会乖会听话，你别赶茜茜走好不好？”
“爸爸，我不认识他们，不要跟他们回家，我的家在这里，我不要走。”
“哥哥，你帮我劝劝爸爸妈妈，别扔下我好不好？茜茜会乖的，真的会乖的。”
那天，沈栗哭得很大声。
以前也是。
只要她哭，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这一次也应该是这样才对。
可是没有。
妈妈用力掰开她抱她的手，爸爸背过身去不愿看她，哥哥亲手把她交给了那个女人。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爸爸妈妈和哥哥不要她了。
他们，不要她了。
从小到大，她过的都是公主般的生活，所经之处无不打扫得干干干净净。
可这个家，跟商家不一样。
外面是用泥土糊起来的墙，每走一步都能掀起很多灰尘。
屋子外面养了很多的鸡，他们随意走动排泄，沈栗一不小心就中招。
女人看她没跟上，凶巴巴回过头，“干嘛不走。”
小沈栗垂着脑袋，指着妈妈买给她的水晶鞋，上面全是鸡的排泄物，“脏。”
女人啐了一口，一把揪过她的小手臂，不屑道：“脏？你以为让你回来是给你享福的？做什么春秋大梦，再脏你也得给我忍着。”
“进去把屋子给我收拾干净。”
手臂很疼，她想哭，可是不敢。
因为那女人很凶。
她怀揣着好怕，拖着步子，一小步一小步迈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地上全是空的啤酒瓶，还有尼古丁的味道，小沈栗一个没站稳，踉踉跄跄倒在上面。
撞倒的啤酒瓶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引来床上男人的注视。
“这就是那女娃？”
女人也进来了，“嗯，没想到命还挺大，没冻死还给有钱人收养了。”
男人嗤了声，光着膀子从床上起身，“那你什么时候管他们要钱？”
“急什么，这不人刚回来，以后有的时候时间。”
男人对此倒不再说话。
他从床上跨下来，途径沈栗身边。
小沈栗缩着肩膀，不敢抬头。
下巴蓦然被两根手指擒住。
一仰头，对上一双浑浊难辨的双眸。
“长得还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