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苏垂下眼眸，没过多久，他就做出了决定，开口道：
“明白了，既然如此，苏夏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我们会提供一批水平相当优秀的‘野刀’，他们当中有些人，苏夏曾经也想拉拢，但拉拢未果。
我们会提供给您一批资料，这些资料是苏夏酒吧曾经暗中观察调查他们得出的信息。
只是这群人想要的东西……
怎么说呢，钱财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唯一的追求，有的人只杀贪官、有的人只想挑战极限、而有的人只接自己看得顺眼的委托……
他们水平很好，但是要想驾驭他们，着实难度不小，而且强行收编，也只会提升苏夏的管理难度。
但如果是于白先生，说不定在看过他们资料后，会有属于您的收编方法呢？
见识过您的智谋和魄力后，苏夏酒吧心悦诚服，愿意为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能不能成功收服、能不能让这群有个性的杀手为您所用……这就需要于白先生展现您的手腕和才智了。”
苏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兑现了赌约，又在于白起家之际卖了个人情，同时也保住了自己的核心刀……
不过于白只是微微一笑，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早在开始谈判时，他想要的就是这些有个性的“野刀”们。
谈判博弈的高超技巧，就在于让对方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还让对方自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
电梯门再次打开，一个黑衣人双手捧着一个金属托盘走来，上面放着一枚小巧的阅读器。
看来，阅读器里装的就是那些资料了。
于白接过金属托盘上的阅读器。
这台微型投影装置不过巴掌大小，表面泛着哑光黑的质感，边缘处刻着苏夏酒吧的暗纹徽记。
他按下启动键，阅读器立刻在空气中投射出一片淡蓝色的光幕。
密密麻麻的档案资料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每一页都记载着那些“野刀”的详细情报：行动记录、能力评估、失败案例、背身世背景……
夏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于白的反应。
正常人选阅这种量级的情报至少需要几天时间。
她特意准备的这台阅读器可以让于白带回监狱慢慢研究——毕竟这是价值连城的杀手档案。
然而于白的浏览速度快得惊人。
他的目光在光幕上平稳移动，甚至不需要来回翻页。
每当一页内容加载完毕，他的瞳孔就会微微收缩，随后立刻示意翻页。
有时候他会在某些细节处停顿片刻，嘴角浮现若有所思的弧度，但很快又会继续向下浏览。
不到半小时，于白突然关闭了投影。
光幕消散的瞬间，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看完了？”苏难掩惊讶，手中的酒杯微微倾斜。
“嗯，看完了。”
“这可是三百多页的加密资料……”
于白将阅读器放回托盘，嘴角勾笑，“速读速记，对于每个读双学位的人来说，都是基操。”
他指的是自己侦查学和犯罪心理学双学位，每次期末，他都要比其他专业的同学多出一倍的复习量。
黑衣人不知所措地看向苏。
这台造价不菲的阅读器，本应是要送给于白的，但显然于白不需要了，归还托盘，黑衣人也不知道是拿走还是留下。
苏轻轻挥手，黑衣人带着托盘退下。
也是，于白也不方便把这阅读器带回监狱。
“看来于白先生对于自己要收编哪些杀手，心里有人选了？”
“嗯，的确有几个不错的人选。”
“那需要苏夏通知他们吗……？”
“不必，今天就先这样吧。时候到了，我自然会让你们联系他们的。”
“……”苏和夏相互对视了一眼。
于白走向天台边缘，双手撑在防弹玻璃围栏上，霓虹灯在雨后的空气中流转出迷离的光晕。
不远处，一栋摩天大楼的外墙突然亮起，巨大的全息投影缓缓升起——那是一位当红女歌星的虚拟影像。
于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享受着天台晚风。
“老板，北区来电话。”黑衣人停在电梯口汇报。
“知道了。”苏整了整袖口，转向于白——
“你们忙吧，我待会还有别的事。”于白头也不回淡淡道。
“喔？”夏扬了扬眉，她现在对于白很是好奇，“来人，备车……”
“不用了。”于白拒绝了夏的好意，他不想自己的行程受到干预。
他接下来，还要去见赫老师，他答应过罗兹，自己会尽快出去探望生病的恩师，这也在他的待办清单上。
受到冷遇的夏刚提起一口气，却被苏按下，冲她摇摇头。
夏只好吐出一口气，小嘴撅的老高。
苏和夏知道，今日于白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索性找了个借口告辞。
临走之际还为于白留下了一个黑衣人，于白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电梯门闭合，天台重归寂静。
于白松开领口最上方的纽扣，月光如水，洒在于白微微敞开的领口。
他放松身体，任由天台玻璃承受他大半重量。
夜风裹挟着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混合着霓虹灯管过热后的焦灼、雨停后的潮湿、以及远处露天花园飘来的清新花草香。
于白深深吸气，让这久违的自由灌满肺叶。
整座城市的灯光在他脚下流淌：
近处，悬浮车道的光带如同发光的血管，车辆拖曳着红蓝尾灯穿梭其间；
稍远，诺瓦集团的蓝色全息标志在楼宇间缓慢旋转，像一只永不闭合的电子眼；
更远处，贫民窟的灯芒如同萤火虫群，微弱却倔强地闪烁着。
天台风大，强风吹来，将于白的衬衫吹得紧贴胸膛。
他闭上眼，感受布料与皮肤摩擦的细微触感——在监狱里，连这种简单的感官享受都是奢侈的。
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轻敲，节奏渐渐和楼下别处酒吧传来的爵士乐重合。
绷紧太久的太阳穴终于不再抽痛，那些在脑海中日夜运转的算计、推演、谋划，此刻都暂时搁置。
好奢侈……好奢侈……
就让他安静一下吧，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钱财、权力、人心，从来没有这样一刻让他如此安心。
久见牢狱，才明白夜风一刻，如此奢侈。
广告牌的光影在他脸上流转，时而幽蓝如深海，时而艳红如鲜血。
余光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与整座城市的灯火重叠在天台玻璃上——既身处其中，又疏离其外。
就在这时，远处摩天大楼上的全息女星突然眨了眨眼。
她微微侧首，经过数字优化的眼眸仿佛穿透夜色，恰好与于白的视线隔空交汇。
“you look lonely.”（你看起来很孤独）
她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特有的温柔失真。
下方浮现出虚拟伴侣产品的宣传语：“永恒陪伴，永不背叛。”
女星的全息手指做出抚摸的动作，
霓虹的冷光在于白身后拉出一道修长的影子，与女星虚幻的投影在玻璃上交叠。
于白站在原地未动，任由女星的投影穿过自己的身体。
那些由光线组成的指尖在触碰到他胸膛时碎成彩色像素，像一场永远无法触碰的雨。
永恒陪伴、永不背叛……
真实人心里找不到的东西，也只能在商品社会里包装成幻梦出售吧。
与错综复杂的利益人心长久纠葛，见惯各路罪犯形形色色的内心世界。
于白有些感慨。
抬起指尖，想要试着触碰那些彩色的光——
广告突然切换，女星的身影在数据流中分解成无数光粒。
光线黯淡下来，于白又再次置身阴影之中。
……
有那么一瞬间，于白心里萌发了一个念头：
他不要做夜风过客，他要站上更高，他要长久地拥有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繁华。
这个念头像一粒火星，猝不及防地落进心底干涸已久的荒原。
于白突然攥紧了围栏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夜风变得更大，但于白反而仰起头，任由领口彻底被风灌入。
脖颈处的黑色环扣在霓虹下若隐若现，这玩意可束缚不住他的野心。
楼下爵士乐正放到萨克斯的即兴段落，音符在空气中扭曲攀升。
于白松开围栏，向后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个简单的动作里，有什么东西永远改变了。
当他再次望向城市时，目光已经带着主人般的审视。
他想起古罗马诗人贺拉斯的一句名言：
无论风暴将我带到什么岸边，我都将以主人的身份上岸。
不过，他还是更喜欢莎翁的话——
世界是我的牡蛎，我将以利刃开启。
（第一卷完）
卷末感言在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