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王宫。
五皇子申怀安已戴王上冠冕,原皇子府幕僚李宴礼也成为高丽内政官,君臣两人毕恭毕敬地迎接摄政王。
来到宽敞大殿,殿内摆放着一箱箱白花花的银锭,总共一千万两白银,另外五十箱皆是高丽古参,药香浓郁充斥大殿。
新王躬身施礼,略表歉意道:
“摄政王,我竭力搜寻,揽尽国库,向大臣借用,勉强才凑够五十箱。”
贾环面无表情。
新王赶紧补充道:
“王爷,可否用二十箱何首乌补偿?”
贾环审视他许久,点头应下。
新王即刻安排太监,一炷香后,搬来二十箱何首乌。
另外,两位权宦捧着一个红盒。
新王俯身向前,恭敬说道:
“王爷,这是一支数千年份的古参,高丽全境独一无二,父王本打算在寿元将尽时服用它补益气血,然此等神物,理应赠送给宗主国超一品诰命夫人。”
贾环满意颔首。
水上漂铁掌等心腹也面带笑意,虽说这位新王兵谏时懦弱畏惧,但事后诚意满满。
贾环接过红盒,打开一看,岁月的意蕴弥漫开来,最极致的药香味充斥鼻翼,真正价值连城。
新王继续说道:
“王爷,高丽准备驰援两万副精制甲胄、用陨铁锻造的刀枪琏矛共五千柄,望大乾儿郎奋勇杀蛮,宗主国大获全胜,我高丽与有荣焉!”
贾环目露赞赏:
“这才是附属国该有的姿态!伏罪者名单呢?”
内政官李宴礼赶紧递上名单,足有近三十位,恭敬说道:
“摄政王,他们已关押刑房,要么是贪婪无度的朝中奸佞,要么是恶迹斑斑的武将,还有的是肆意掠夺的皇商。”
“王上已经颁布诏令,大乾摄政王屈尊降临,为高丽铲除祸国殃民的奸臣,真是为高丽子民谋福祉,无愧宗主国主宰朝政的仁德风范!!”
贾环无声地笑了笑,这一趟赚翻了。
见摄政王笑意盈眸,新王壮着胆子说道:
“王爷,可否将父王带到大乾?父王崇拜中原文化,欲进大乾国子监潜修。”
“我是依靠兵谏夺权,但高丽全境还有精兵悍将,等摄政王返回大乾,他们兴许会起兵救驾,羞愧的是,我恐怕很难抵御。”
这是腹诽之言,政变成功七成仰赖于摄政王神威盖世,还有三成便是自己身为天潢贵胄有资格继承申氏江山,群臣阻碍没有想象中的强烈。
可摄政王一走,那高丽兵马会打着救驾旗号,首要任务便是将父王送走,断了悖逆者的念想。
贾环倒没有拒绝,而是刻意提醒道:
“记住你的承诺,誓死追随大乾的立场,要是首鼠两端,别怪我翻脸无情!”
新王神色郑重,掷地有声道:
“有违此誓,天打雷劈,遭凌迟而亡!!”
贾环颔首,温声道:
“收拾东西,就此别过。”
半个小时后。
新王亲自恭送,而且还召来朝堂大臣,一路相随,直至出了王城。
.....
.....
日夜疾驰,快马加鞭,第十二天的傍晚返回巍巍神京城。
回到北镇抚司,将高丽恶贯满盈之獠押送诏狱,顺带将老高丽王塞入牢房。
甲胄军械白银药材通通都放入经历司府库。
“王爷,京畿流言四起!”甫一踏入官署,南司兼经历司掌舵欧阳瑾即刻禀报,秀才双鞭也来了。
贾环接过香茗,安静倾听。
欧阳瑾脸色沉重道:
“就在七天前,北莽谍子暗哨到处散播流言,称北莽坐拥超百万雄师,都是善战之兵,而且拥有一柄杀手锏,从一株血草生长成一柄灭国神剑,此剑乃是天赐之物,神力浩浩荡荡,诛神易如反掌!”
“各地锦衣卫已经铲除蛮夷暗哨,但消息如飞蝗般传遍北方大地,恰是精锐之师赶至潼关,眼下军心动荡,人心惶惶,朝堂舆论鼎沸,也被北莽声势震慑住了。”
贾环听后反问道:
“锦衣卫调查结果呢?”
欧阳瑾沉默半晌,坦然说道:
“确实有超百万兵力,西域两大强国及五个北莽附属国总共有近三十万兵马,十万训练有素的精兵,而女真族掏出全部家底,也有十五万精锐,而且还有两三万力大无穷的炼体士。”
“北莽上下齐心,七大黄金家族无条件听从北莽帝王的调遣,整个漠北拧成一股绳,最少有八十万大军,大概三十五万悍兵,四十五万强行征召。”
听到这个数目,秀才双鞭神色凝重。
欧阳瑾继续说道:
“至于那柄神剑,有一位锦衣卫密探听北莽大员口述,此剑魔气滔天,远远望去灵魂震颤,体魄较弱者直接栽倒,坚称这就是有史以来最无法抗衡的神物。”
贾环冷笑:
“那便拭目以待!!”
确认北莽兵力之后,他问道:
“各方兵马已至潼关?”
欧阳瑾回禀:
“南疆精锐还要三天左右,锦衣卫精锐随大人一同北上。”
贾环接着问:
“朝堂、省道、州府,郡县后勤保障有没有正常运转?”
国运之战不仅在战场,后方也非常重要,行军粮草供应,马匹更换,包括各种物资供给,整个天下都要紧紧拧成一股绳。
欧阳瑾面带怒意,沉声道:
“王爷,自打北莽煽动舆论之后,从朝堂内阁开始就懈怠了,政令迟迟不下,内阁不动,省道州郡各级衙门也暂且搁置。”
贾环目光冷意渐深,命令道:
“欧阳,前往凤仪宫觐见太后娘娘,明天一大早举行朝会!”
“遵命!”欧阳瑾领命而去。
贾环看向秀才双鞭,低声问:
“画皮师可准备就绪了?”
秀才重重点头:
“假身跟前帝一模一样。”
贾环安排道:
“让潜修的鹤道人帮忙,护送假身藏于内殿,明日朝会之后,我来解决。”
秀才抱拳领命。
.......
翌日,天光破晓,浓雾弥漫九重宫阙。
整座神京城官员排好班列,井然有序地前往金銮殿。
辰时鼓声大作,伴随着太监抑扬顿挫的嗓音。
“摄政王到——”
金色飞鱼服缓缓踏入大殿,头顶的金色王冠同样耀眼。
依照礼仪,文武百官纷纷躬身施礼,包括贾政,也朝儿子行大礼。
贾环面不改色,走向班列最前方,立在丹樨之下。
群臣注视着年轻风华的背影,眼底情绪复杂。
这二十多天,他们已经知道高丽政变一事,通过各种文书,也清楚其中内幕。
不得不承认,摄政王处理得太出色了。
以大局为重,避免后患,遂直接掀翻高丽君王,扶持听话的傀儡。
既没有动用辽东兵马,只凭借几千锦衣精锐,一夜间平息,事后高丽朝堂还得下国书,对大乾宗主国感恩戴德,又是送银子又是送军械。
纵然是再厌恶这位野心权臣,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手腕!!
大殿中击磐声渐起,御座后面升起了帷幔,万众瞩目中,太后娘娘牵着幼帝走上御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銮殿响起山呼海啸的恭拜声。
太后虚扶一礼,飞快扫了摄政王一眼,眼底深处满是感激。
这二十多天,日夜涂抹药膏,她已经不需要佩戴头帘了,脸上的皮肤光滑,除非近在咫尺地观察,才能看到细微的浅淡痕迹。
再造之恩,无法忘怀!
太后垂帘听政,朗声道:
“摄政王有国事商议,请奏!”
贾环上前一步,朝御座躬身行礼,突然扭头看向紫袍玉带的老人,毫无征兆发难:
“杨公,本王向来敬重你!”
金銮殿蓦然寂静。
群臣面面相觑,赶紧伏低脑袋。
但这句话确实没有作伪,朝野人尽皆知。
摄政王残暴到大庭广众之下虐待前皇后,但首辅大人公然指责,摄政王也没有鲁莽对待。
杨太岳表情僵硬,也深知是何事而起。
贾环当庭质问:
“政令不出,何故?”
“战事在即,本王这几天就要北上,内阁中枢视国运之战为儿戏?”
“拿银子从天下粮商购置粮食,各地安排擅医者,各州郡凑齐马匹,安排民夫运输辎重,如此繁多的要务压在各级衙门,内阁竟然拖拉迟疑,今日君上在前,苍生黎庶看着,你说清楚!”
杨太岳出列,辩驳道:
“王爷,这是朝堂中枢的决策,北莽超百万雄兵张开血盆大口,我中原可否打它一个措手不及?”
“那便是撤兵等待,等着联军内讧,西域几个强国和女真都掏空家底,只要战争不开启,超百万兵马一天天等待,因为种族语言不通,迟早会有摩擦起大冲突,内部动荡,威力折损!”
“届时,中原整顿兵马,一举威压北莽。”
话音落罢,高锡等一众辅臣附和,兵部尚书也出列力挺。
这就是老成谋国之言!
北莽联军威慑力太强了,超百万兵马,而摄政王只出四十万。
这可不是四万对十万。
别说四万了,就算只有四千,他们也相信摄政王能缔造惊世战功,覆灭十万都不算奇迹了。
但四十万对超百万,那可是六七十万的兵力悬殊,还是不死不休地仇恨国战。
而且北莽还有杀手锏抗衡摄政王!
稳妥起见,退兵等待联军内部瓦解,这样才有胜算。
贾环突然笑了,语调森寒道:
“退兵?尔等不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的真理吗?因敌方势大而畏惧,美其名曰老成谋算,诸位不觉得耻辱吗?让神州将士们背负懦弱的烙印?”
杨太岳深呼吸一口气,厉声说道:
“摄政王,中原输不起,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事关民众存亡,事关中原传承,不得不选择更保守更稳健的方式!”
贾环走向他,字字顿顿道:
“几百年来,北莽异族盘踞在侧,北方百姓不得安宁,还要等多久?”
“说白了,殿内列位不就是在等我贾环战前宣誓吗?”
“倘若失败,我承担一切罪责,葬灭了整个中原精锐力量,我也无颜苟活于世,至于官职勋荣,我更不配拥有,战败了,我贾环钉在史书耻辱柱上。”
听着铿锵有力的语气,群臣相继静默。
他还是那般强势绝伦,带着“功成必定在我”的决心,百万雄兵帝国神剑通通蔑视,尽管他成功了太多次,可这一次是赌上整个中原。
杨太岳还是没有松口,自己不是为了让摄政王表态,而是觉得摄政王太急迫了,明明可以等待联军内讧,不同民族的血性男儿聚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爆发冲突?
贾环已然没有耐心,突然看向御座,语气果断道:
“陛下,内阁不出政令,那便将内阁诸公换一个遍!!”
轰!
一言仿佛晴天霹雳,群臣目露震骇之色,胸腔也掀起了重重骇浪。
自册封摄政王以来,他第一次将权臣姿态展露无遗!
将内阁诸位辅臣换一个遍,这句话放在历朝历代,都极具恐怖!
陈太后微微愣住。
贾环沉声重复道:
“陛下,请为社稷着想,诸公可以告老还乡了!”
满殿死寂中,陈太后情绪紧张,许久后从恍惚回过神来,镇定道:
“依摄政王之言,陛下会颁布圣旨,昭告天下!”
一瞬间,群臣面色大变,难以置信至极。
杨太岳面色苦涩,抬手取下官帽和玉带,将首辅朝笏放在地上,向陛下太后躬身告退。
文武百官注视着,内阁首辅颤颤巍巍离去。
贾环无动于衷。
政变当晚,杨首辅怎么指骂,他都听着受着,因为他知道这位老人没有私心,有功于苍生黎庶。
但退兵之举,绝对不能容忍!
一旦退兵不战,那这四十万精锐肯定知道大乾畏惧了,这种畏惧怯弱会深深根植在灵魂深处!
别管什么谋略,什么等待敌方内讧这种自诩老成谋国,一旦大乾精锐对蛮夷畏惧了,下一次作战,还有冲锋不退的勇气吗?
不出政令,让天下各级衙门停止运转,那很抱拳,暂且告别仕途,颐养天年。
谁也不能阻止战争的步伐!!
满朝文武纷纷挽留,可杨太岳执意离开,走到大殿后,几个中书舍人搀扶着杨公。
其余阁老看向御座帷幔,随即也放下官帽玉带,步履蹒跚地离开大殿。
一片义愤填膺声中,贾环看向御座,平静道:
“陛下,臣谏言推举,工部尚书可执掌内阁,御史大夫入阁,翰林大学士入阁!”
话音落罢,喧嚣声顿止。
无数官员神色震骇,看向工部诸葛尚书。
自古以来,都是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入阁,鲜少有工部掌舵者走进内阁大门,更不可能直接为首辅。
至于御史大夫和翰林大学士,都是中枢要害部门的执掌者,确实有资格为辅臣。
然而,这也太随便了,随意指三个人?
诸葛尚书低着头,不让旁人窥见脸庞表情,可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情绪激荡到无以复加。
摄政王还记得我?
这是怎样的荣耀啊!!
陈太后在幼帝耳边低语。
片刻后,御座传来伊呀含糊的孩童声音:
“准....准。”
陈太后随即问道:
“摄政王,内阁至少要有四位阁老,你可还有人选?”
贾环扫视群臣。
这一刻,中枢大臣们屏气凝神,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内阁啊,天下政令之地,天下读书人日思夜想的神圣衙署。
被挑中了,那就是仕途最辉煌的时刻。
这一刻,贾政心跳如擂鼓,眼底滋生了熊熊野心,他特意踮起脚尖,希冀儿子能提到自己的名字。
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他无比渴望走上辉煌!
迎着贾政灼热的目光,贾环懒得停留。
他挑选的三个重臣,能力都很不错,让父亲这样只知夸夸其谈的庸碌者入阁,那才是笑话。
“吏部左侍郎!!”贾环肃声道。
林侍郎浑身一个激灵,脸庞紧绷,快步出列,不敢多言,可内心充斥着浓浓喜悦。
陈太后神色肃穆,郑重道:
“四位爱卿上前来。”
四位重臣遏制情绪,缓步向前。
陈太后叮嘱道:
“下朝后领阁老官印和内阁朱笔,即刻按照摄政王要求拟定政令,层层传达不得有误,天下哪一座衙门阳奉阴违,号令当地府兵及锦衣卫卫所,将其就地逮捕!”
新晋首辅平复心绪,斩钉截铁道:
“老臣领旨!”
其余三位阁老也恭敬领命。
太后娘娘说完,贾环看向欧阳瑾,吩咐道:
“下朝之后,与诸位阁老商议要事!”
欧阳瑾躬身领命。
这就是王爷的态度!
战争期间,对内阁阁老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听话,保证政令迅速运转。
至于战后,能力庸碌者再换掉。
陈太后跟摄政王眼神对视,见摄政王没有其余朝事,便朗声道:
“散朝!!”
群臣心绪不定,恭敬目送帝王太后离开。
贾环执礼相送后,率先离开金銮殿,前往祖殿。
百官眼里的震撼久久无法平复。
一句“内阁诸公换一个遍”真是平地起惊雷!!
权臣就是权臣,除了没到那一步以外,他的权力比一般帝王都大,掌控暴力控制神京降服了天下悍将,在军事领域有绝对的统治力,而且还控制神州情报。
现在都堂而皇之地革除宰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