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五年十月癸卯日清晨,长安城中弥漫着一层厚厚的晨雾,这雾气仿佛是被尘土裹挟着一般,在朱雀大街上凝结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工部尚书阎立德身着官服,站在安上门的城堞之上,他的脚下是一架高高的梯子。
阎立德小心翼翼地踩在梯子上,手中拿着一把铜尺,正在仔细地丈量着城堞的尺寸。
一阵风吹过,阎立德腰间的铜尺被吹得左右摇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这声音惊扰了檐角几只正在衔泥筑巢的麻雀,它们扑腾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飞走了。
监工的将作少匠站在一旁,看着阎立德认真的模样,不禁有些佩服。
他走上前去,将一张图纸递给阎立德:
“阎尚书,小的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把九门观望台的设计都画好了。您看看,是不是每个观望台都要高出城墙两丈呢?”
阎立德接过图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只见图纸上用朱笔清晰地标着:
“每台阔五步,深三步,上建望楼。”
他满意地点点头,对将作少匠的工作表示认可。
他想起三个月前李治在朝会上说的话:
“京师的外郭城虽然坚固,但九座城门都没有防御准备,倘若遇到危急情况,用什么来了望呢?”
便用指甲在图纸边缘划了道印:
“不光要高,还要能屯兵。”
辰时三刻,夯土的号子声从通化门传来。
一群民夫正往城基里倾倒熟土,领头的老张头用木杵敲着夯墙:
“都使点劲!圣人说了,这观望台是为了咱们百姓!”
旁边的年轻后生抹了把汗:
“张大爷,这台能挡突厥吗?”
“咋不能?”
老张头啐了口唾沫:
“当年太宗皇帝修大明宫,不也为了护着咱们这些普通百姓”
他想起上个月在岐阳免赋的事,又补了句:
“圣人让咱筑城,是怕咱们再遭水灾时跑不及。”
巳时,阎立德带着工部属官巡查到春明门。
见新筑的观望台基址里埋着炭块和苇箔,将作少匠解释:
“这是防地基受潮,跟修大明宫时一个法子。”
阎立德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炭块,想起永徽初年修九成宫时,也是用这法子防山洪。
“陛下驾到 ”
突然传来内侍唱喏。
阎立德转身见李治带着武媚娘,在一群侍卫簇拥下走来。
皇帝踩着木梯爬上观望台基,抓起一把夯土搓了搓:
“阎爱卿,这土结实不结实?”
阎立德行插手礼:“每层土都夯了三遍,还掺了石灰,壕沟也加深了五尺,能引永安渠的水”
他指着不远处的城壕:
“壕沟也加深了五尺,能引永安渠的水。”
武昭仪撩开帷幔,见城墙下聚着些百姓,手里提着刚从西市买的烧饼。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指着观望台,对身边的老汉说:
“这台子修好了,咱夜里走路也不怕了。”
李治闻言笑了,对阎立德说:
“百姓的话,就是最好的监工。”
他走下木梯,看见几个民夫正围着一锅麦粥吃饭,便问领头的老张头:
“累不累?”
老张头慌忙跪下:
“老朽能为圣人筑城,是老朽的荣幸吗,老朽不累。”
他想起上个月免赋时领的棉衣,又道:
“就是这麦粥,能再添把粟米不?”
李治回头看武媚娘,她对侍女使了个眼色。
没过多久,冬梅就带着小太监,抬来几筐刚蒸的窝头。
老张头捧着窝头,眼泪掉进粥碗里:
“圣人真是...”
未时,阎立德在工部衙署召见匠人。
一个来自江南的木匠展开竹制模型,观望台上的望楼做得精巧,甚至刻着排水的瓦当。
阎立德指着模型:“按这个样式,每座望楼要能容十人,还要设箭孔。”
匠人搓着手:“尚书,这望楼的木料...?”
“用陇右运来的柏木。”
阎立德想起李治安抚陇右时说的话:
“宁可宫里少用些,也要让城墙结实。”
他翻开账本,见九门观望台的预算里,木料一项画着红圈,旁边注着 “从内库调拨”。 申时,武昭仪带着宫女来到通化门。
见民夫们正在给观望台砌砖,她让冬梅把带来的药膏分给众人:
“擦了防裂手。”
一个年轻民夫接过药膏,见上面印着 “尚药局制”,惊讶地张大嘴。
“拿着吧。”
武昭仪笑了笑,看见不远处的土坡上,几个孩子正用泥巴捏着观望台的模型。
她想起自己宫里的试验田,便问领头的小姑娘:
“知道为什么修这台子吗?”
小娘子歪着头:“阿耶说,是为了看有没有狼来了。”
’旁边的男孩抢着说:
“不对!是为了看吐蕃的大帐篷!”
武昭仪闻言愣住,想起八月里吐蕃使者送的大拂庐,突然觉得这小小的观望台,就像长安的眼睛,既望着远方的敌寇,也望着近处的百姓。
酉时,李治在宣政殿召见阎立德。
老尚书捧着筑城进度表,声音有些发颤:
“陛下,九门观望台已完成三成,只是有了一点问题”
“只是缺工匠?”李治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惊讶。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对方,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李治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
“朕已经让薛仁贵从金满州调来了三百名工匠,他们明日就能抵达京城。”
他的语气坚定而自信,显然对这个安排胸有成竹。
说完工匠的事情,李治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白天老张头向他讨要粟米的情景。
他不禁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
“民夫们的口粮,再从太仓拨出一千石吧。”
阎立德听完李治的话,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恭敬地向李治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准备退下。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瞥见了站在殿外廊下的武媚娘。
阎立德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他朝着武媚娘行了个插手礼,然后便匆匆离去,仿佛有些匆忙和不自在。
武媚娘看着阎立德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冬梅,只见冬梅一脸不悦,嘟囔着说道:
“昭仪主子,您看他怎么如此……如此无礼!”
然而,武媚娘并没有像冬梅那样生气。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拿起一个精致的食盒,径直朝着李治走去。
“这是今秋新打的粟米,您尝尝。”
武媚娘柔声说道,将食盒轻轻放在李治面前的案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