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谷五音不全的嘶吼像把生锈的锯子,生生划破居酒屋的喧闹。
隔壁隔间的木板被拍得咚咚作响,紧接着木门“哗啦”被推开,三个挂着军刀的日本军官怒气冲冲闯进来,领头的少尉眉角挑着狰狞的刀疤,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八嘎!谁特么唱得这么难听?打扰了大爷的雅兴, 皮痒了吗?”
正搂着千代子摇晃的涉谷猛地僵住,醉意朦胧的双眼突然迸出精光。
他一把推开怀中娇软的身躯,激动地站了起来,“高桥君!的是你?!”
“涉谷!怎么会是你?”刀疤少尉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着露出两排森白牙齿。两人熊抱在一起,手掌重重拍打对方后背。
“快坐快坐!黑田!再拿三坛清酒来!不,五坛!”涉谷大笑着扯过几个蒲团,顺手把散落的钞票胡乱塞进怀里。他扯开领口露出大片胸毛,肥厚手掌重重拍在矮桌上,“高桥君,你不是在前线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高桥少尉解开军装最上方的纽扣,大马金刀地坐下,刀疤随着笑容扭曲:“我被调回上海宪兵司令部了,刚从前线回来,今天才报到!”
他伸手揽过身旁两人的肩膀,“这位是中村准尉,和我一样也是刚从前线回来的。
这位是小林少尉,是司令部的前辈,以后还要多多关照!”
涉谷眼睛一亮,凑上前问道:“哦!你和中村君是同一个部队回来的吗?”
“不不不!”铃木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我们来自不同的部队,只是同一天回司令部报到。
小林君是今天在司令部认识的,说起来,两位可都是我们北海道来的老乡!”
他重重拍了拍涉谷的肩膀,“一天之内遇到两位老乡,这不得好好喝一杯!没想到在这还能撞见你,真是太巧了!”
说罢,他仰头大笑,笑声中带着久别重逢的快意。
涉谷眯起眼睛,肥厚的手指摩挲着下巴:“高桥君向来作战勇猛,怎么会调回后方?而且军衔还降成了少尉?”
“别提了!”高桥猛地灌下一杯清酒,喉结剧烈滚动,“殴打上官!那老东西老是欺负我,老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揍了他一顿!结果就是降级撤职,调回后方!”
他重重砸下酒杯,溅出的酒水在榻榻米上洇出深色痕迹。
“哈哈哈!狗日的高桥,你这暴脾气就不能改一改?”涉谷笑得前俯后仰,“话说刚才你冲进来,是不是也想揍我一顿?”
高桥抹了把嘴角,刀疤随着笑容扭曲成危险的弧度:“就这性子,改不了了!除非哪天被人砍了脑袋!”
一直沉默的小林少尉突然开口,折扇“唰”地展开,“两位先别忙着叙旧,高桥君,你还没介绍这位老乡呢。”他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银针。
高桥一拍脑袋,酒气喷得满屋都是:“瞧我这记性!见到老乡太兴奋了!”
他揽住涉谷肩膀用力摇晃,“小林君 ,你别用这种眼光看他。他是我的发小涉谷,来华这些年一直在宪兵司令部当曹长,熟门熟路!”
小林的折扇轻轻敲了敲掌心,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是吗?
我在司令部待了这么久,怎么从未见过涉谷君?
倒是好奇,您在哪个部门高就啊?”
涉谷扯了扯歪斜的军装领口,油光满面的脸上挤出得意神色:“我一直外派执行任务,你们司令部那帮坐办公室的自然不熟!”
“外派?”小林少尉转动着手中折扇,镜片后的目光像毒蛇般在涉谷身上游走。
“正是!我现在派驻76号特工总部!”涉谷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炫耀。
小林少尉瞳孔骤然收缩,折扇“啪”地合拢,“原来你就是传说中‘勇猛的涉谷’?司令部现在都在传你的事迹!”
高桥笑得前俯后仰,军刀磕在榻榻米上叮当乱响:“勇猛的涉谷?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小子当年见只老鼠都能像女人一样吓得尖叫,是出了名的胆小鬼!”
“阁下怕是对老友有误会。”小林指尖摩挲着扇骨,“就在昨夜,涉谷君率十二人宪兵小队,将盘踞在新桥镇的游击队一网打尽了!战果司令部已经全部验证过了, 绝对真实。”
“就他?”高桥笑得直捶地,“那游击队怕不是全都由裹小脚的老太太组成!”
“不不不,这伙游击队作战非常勇猛。在涉谷君赶到之前,他们还全歼了满编的佐藤小队!”
高桥的笑声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看向涉谷曹长,“他说的是真的?”
涉谷扯了扯歪斜的领章,肥厚的脸颊挤出谦逊的假笑,“昨晚确实带队清剿了一伙游击队,不过都是些扛锄头的泥腿子,跟你们在前线取得的战功不值一提!”
“啧啧,看不出来啊老乡?几年不见,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涉谷一脸得意地道:“这有什么,我也是没机会,真要让我上了战场……”话音未落,便被小林少尉折扇“啪”地展开声截断。
小林眯起镜片后的眼睛,嘴角露出神秘的笑意,“还有一个你们不知道的好消息。
在下班前,我亲眼瞧见司令官握着钢笔,在晋升准尉的公文上签名,红灿灿的印章都盖好了!”
他故意停顿片刻,折扇轻点涉谷肩头,“恭喜涉谷君,明日怕是要改口称您涉谷准尉了。”
涉谷肥厚的手掌死死攥住酒盏,指节泛白,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真、真的?晋升文书都签好了?”
“千真万确!嘉奖令和授勋文书我都亲眼看到了。”
“哈哈哈哈哈!”涉谷突然暴起,“黑田!你这狗娘养的!没瞧见贵客来了?把窖藏二十年的清酒全搬出来!再让所有姑娘都滚进来!今天谁不喝到吐,谁就是天皇陛下的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