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周老六看着座位上铺着洁白的狐皮和座位下摆放好的冰块,还有跟唐仁同坐的虞姬,不由有些拘谨,他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这么好的马车。
唐仁看着他的模样缓缓开口道:“放松点,再好的马车也是让人坐的,不必如此紧张。”
听唐仁这么说,周老六僵硬的身子总算松弛了一些。
“咱们去哪找人?”
周老六沉思了一番:“大人是想找些临时帮闲的,还是想买些发配流放的犯人家属?”
买卖人口?
唐仁闻言眉头一挑:“流放的犯眷也能买卖?”
周老六笑了笑:“大人有所不知,在长安,这都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那些犯眷往往要发配至岭南等偏远官道,把他们送过去,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说。”
“所以,当有大量犯眷的时候,刑部的官员们嫌麻烦,往往会把他们变卖到黑市。”
“不止这样,有些外道的百姓活不下去了也会卖儿卖女,这时候就有商会将他们运到长安,毕竟这里达官贵人多,也好出手一些。”
“面对这种事,大家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管是犯眷还是那些百姓家的孩子,虽然入了奴籍,但总归是条活路,总比累死饿死强,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久而久之,承夜坊也就建起了黑市。”
“所以如果大人要买人,去长安城东的承夜坊黑市就对了。”
“虽然眼下黑市还未开门,不过属下在黑市还是有点面子的,买几个人不成问题。”
唐仁闻言微微颔首,灰色地带吗?在这个时代,倒也正常。
想到这,唐仁当即对马夫喊了一声:“去承夜坊。”
随后陷入了沉思,百姓们的孩子吃苦耐劳,可以做些粗活,犯眷子女则是知礼有学识,用于招呼客人倒是不错的选择,两方各有优劣。
既然想要把酒楼做大做强,这两类人都少不了。
更何况,在黑市买来的人就是无根的浮萍,他也用的放心,培养一下用于刺探情报也是极好的。
思索间,马车开始缓缓驶入了承夜坊,唐仁掀开车帘向外面看去,承夜坊虽然没有其他坊市繁华,但酒肆,茶楼等该有的设施并不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来的太早的原因,这些商铺都未开门,路上的行人也比其他坊市少了一些。
看着与外面坊市没什么太大区别的坊市,唐仁挑了挑眉:“这就是黑市,看起来跟外面的坊市倒也没什么不同,就是冷清了些。”
周老六闻言笑了笑:“大人,承夜坊的确没什么不同,毕竟是黑市,不可能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放在外面。”
“等会往里走你就会看到差别了。”
说着周老六主动走到了马车外面,指起了路。
不过片刻,车辇在一个狭窄的巷子前停了下来。
“大人,从这里面进去就是黑市了,前面马车通行不易,咱们得走过去。”
唐仁下车后看着隐藏在阴影下的巷子眯了眯眼睛。
小巷阴暗潮湿,往里走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汉子,游荡在巷子内。
见有人前来,当即从黑暗中走出,挡在了他们的身前:“什么人?”
等他们走出来,为首的一名汉子才看清周老六的身影,当即施了一礼:“原来是捉捕使啊”
周老六看着来人熟络的打着招呼:“呵呵,刘老蔫,这些日子看来过的不错啊,起码胖了两圈吧!”
刘老蔫闻言咧嘴一笑:“托捉捕使的福,发了几笔小财。”
“不知捉捕使前来黑市何事?”
周老六微微侧身,让出了唐仁的身影:“这是我们京兆府监察使,想来这买些下人,没什么问题吧?”
刘老蔫闻言脸色一肃,当即朝唐仁施了一礼:“原来是监察使当面,是小人眼拙了,还请贵人恕罪。”
看刘老蔫如此做派,唐仁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黑市里的人看着比外面的还识礼。
不过想想也正常,江湖人嘛,对当官的客气些总没错。
“无碍,眼下能入市吗?”
刘老蔫沉思了片刻,随后缓缓开口道:“眼下圣人寿诞在即,黑市是严了些,不过既然是贵人想要买奴,想来苏老不会反对的。”
“请贵人稍待,我这就去禀告一声!”
圣人寿诞,严些也正常,想到这,唐仁点了点头:“麻烦了!”
听唐仁这么说,刘老蔫受宠若惊的施了一礼:“大人言重了!”
随即转身向黑暗中走去,看着刘老蔫的背影,周老六喊了一声:“速去,莫要让大人久等了。”
说完看着唐仁道:“苏老是黑市头目,整个长安城泼皮无赖的掌权人,原名苏目,此人有些手段,早些年不过是一名小贩,靠着手腕和心狠手辣一步步坐上了现在的位置,当然,他那些小手段跟大人是没法比的。”
长安黑道头子吗?唐仁饶有兴致的看着黑暗中的巷子,他还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
黑市深处的地下城中,黑暗遮掩了天光,只漏下几缕昏黄的油灯光,映着泥地上凝固的暗红污渍。
木笼子像叠起来的柴薪,里三层外三层挤着人,有眼神空洞的妇人,被铁链锁着脚踝的少年,还有缩在角落攥着破碗的小女孩,眼神空洞的用另一只手抓着发间爬着虱子。
一名看似小头目的头人看着新来的人奴点了点头:“瞧这身段!能生养,倒是值个二十两!”
“把她和其他人分开,打扮一番!”
“喏!”
另一边,满脸横肉的人贩子踹了踹最前排的笼子,铁条撞得里面的少女一个趔趄,咬着唇不敢作声,手腕上的旧伤在灯光下泛着青紫。
旁边的“牙人”摇着折扇,唾沫星子喷在买主脸上:“这小娘是南边来的,调教好了能吹笛,再加五两带走!”
“老张,你这是拿我当贵人宰呢,就十两,爱卖不卖!”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打翻了酒坛,酸馊味混着腥臭气涌了过来。
一个壮汉见状眼神流露出一丝狠色,当即扯着个瘦骨嶙峋的老奴,往他嘴里猛灌了口烈酒,看他呛咳着扭动身子,立刻和周围几个贩子哄笑起来。
不远处的一个笼子里,一名孩童看着这一幕,顿时被吓得哭出了声,随即就被旁边的妇人死死捂住嘴,透着微弱的烛光能发现,那只手布满冻疮,指节被磨得发亮……
阴影里,有需求的人贩子用暗语互相挑选着对自己有用的人奴讨价还价,互相交换,铜钱碰撞的脆响被铁链拖地声盖过。
片刻后,两名人贩子似乎谈好了价格,当即去对方的队伍里挑人。
一个穿绸衫的男人挑了个眼神倔强的少年,看着少年的眼神,绸衫的男人冷笑了一声,当即抽出腰间皮鞭在他脚边抽了一下。
疼痛令少年猛地一颤,却还是梗着脖子,直到鞭子落在身上这才老实了一些。
就在这时,地下城的大门被推开,刘老蔫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中,急匆匆的向地下城深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