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畅谈着再度在路桥工程上的合作,分享着彼此在我国公路交通建设上的发展见闻,车内充满了欢声笑语。不知不觉间,面包车已经穿过了治江小镇那略显嘈杂的街道,越过一片绿意盎然的田野,拐上了通往治江铸造厂的那条熟悉的煤渣路。车轮碾过煤渣,发出沙沙的声响。
面包车稳稳地停在了治江铸造厂内那排长长的红砖平房里的厂长办公室门口。江春生和于永斌分别从主、副驾驶座上开门下车。午后的阳光将厂房和树木的影子拉得斜长,厂区内依然充斥着各种机械发出的噪声。
两人站定,却发现李大鹏的厂长办公室木门紧闭着,窗户里面也看不到人影,看来他此时并不在办公室。
正当他们四处张望,希望看到其他熟人时,旁边一间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身着一身乳白色暗花连衣裙的叶欣彤,款款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似乎听见了有车过来的声音,特意跑出来看看的。一抬头,她就看见了站在车旁的江春生和于永斌,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就迎了上来。
“江哥!于总!真没想到,是你们两人来了!”叶欣彤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她说话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似乎还不由自主地朝着面包车后座瞟去,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于永斌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立刻就看穿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不由哈哈一笑,打趣道:“叶主任,不用看了,今天来的就只有我和你江哥哥两个人,没别人了。”
“哦……哦!”叶欣彤白皙的脸颊上顿时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江春生,那目光中的欣喜和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在她的印象里,自从江春生和那位工商银行的朱文沁确定关系后,每次来铸造厂,身边总是带着那位明媚大方的女朋友,像今天这样独自前来的情况,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在她那颗从未掩饰过喜欢江春生的心里,这无疑是一个令她暗自心旌摇曳的意外之喜。
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她迅速调整表情,对于永斌说道:“李厂长中午一般都在后面的宿舍休息。你们找李厂长着急吗?如果有急事,我这就去宿舍叫他;如果不着急的话,他通常两点半之前会来办公室的。”
于永斌摆摆手:“我们不急,没什么火烧眉毛的事。”他看向江春生:“老弟!要不,我们先去接待室坐一会儿,先喝喝水等等老李?”
“行啊!”江春生点头。
“好的,于总,江哥,这边请。”叶欣彤从善如流,立刻侧身引路,带着两人走进了厂长办公室旁边的接待室,并顺手拧开了吊扇旋钮。
接待室布置一如从前,依然是简单但收拾的十分整洁。叶欣彤手脚麻利地给两人泡了茶,清新的茶香很快在室内弥漫开来。她将茶杯轻轻放在江春生和于永斌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便很自然地坐在了靠近江春生一侧的沙发上。
于永斌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目光在叶欣彤和江春生之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个来回。他看到叶欣彤坐下后,身体便不自觉地微微朝向江春生的身边靠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神几乎黏在江春生身上,心中顿时了然。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说道:“哎呀,开了这一路车,得去趟厕所。老弟,你和叶主任两兄妹先说说话,我出去一下。”说完,也不等江春生回应,便径直走出了接待室,还顺手轻轻带了一下门。
于永斌这一走,接待室里顿时只剩下江春生和叶欣彤两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江哥,”叶欣彤率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柔婉了几分,“你最近怎么样?工作都还顺利吗?我看你好像比上次来的时候,稍微清瘦了一点,是不是每天太累了?”她的关心细致而直接。
江春生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试图拉开一点距离:“都挺好的,谢谢关心。前些天就是忙考试和厂里交接后的几件事,现在考试考完了,厂里的营业执照今天也下来了,算是告一段落。”
“营业执照办好了?那真是太好了。”叶欣彤突然表现出的惊喜,仿佛此时与她有什么直接关系一一样。
她的眼神中满是兴奋,双手不由自主的按在了江春生的手臂上。“江哥,你也太厉害了,有了营业执照,基础就稳了,罐头厂在你们手上,以后肯定能盘出大成就的。”
叶欣彤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体又凑近了些许。江春生已经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花膏香气以及头发里散发出来的一丝清香,他有些不自在,想拿走被她双手压着了手臂,犹豫了一下,却不好意思做的这么明显,怕伤到她的自尊心,只好咬咬牙坚持不动。
叶欣彤似乎感觉到了江春生手臂上肌肉的反应,嫣然一笑,悄悄的移开了自己的双手,直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找出另一个话题来化解刚才的尴尬。
“江哥!你知道吗?大舅妈让我替她谢谢你呢。我大舅去了你们罐头厂看门,可是帮了她家大忙了。我大舅妈在家总说,终于把田立刚这个‘总在家闹腾的瘟神’给送走了,家里清静多了,她不知道多高兴!”她说起家长里短,神态自然亲昵,仿佛和江春生是一家人一般。
江春生也被她这生动的形容逗笑了,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田叔人挺好的,做事也认真,是我们该谢谢他肯来帮忙才对。”
然而,叶欣彤的“攻势”并未停止。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与江春生独处的喜悦中,开心地、毫无保留地找着各种话题与江春生聊天,从铸造厂近期的生产,问到江春生电大考试的科目,再到县城里最近放了什么新电影,接手过来的罐头厂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说话间,她的手臂时不时会“无意”地碰到江春生的手臂,那轻微的触感让江春生身体微僵,却又不好明显地躲开,只能尽量维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
更让江春生措手不及的是,叶欣彤说着说着,忽然毫无预兆地伸出手,纤长的手指径直伸向他的颈侧,口中还轻声嗔怪道:“江哥,你这衣领怎么没整理好,有点折在里面了。”她的动作是那么自然,那么随意,仿佛这是一件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江春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仰,连忙自己伸手胡乱地在领口处按了按,脸上难掩尴尬之色,耳根也有些发烫,连声道:“哦,没事,没事,我自己来,自己来……”
叶欣彤看到他这副窘迫的样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风情乍现,那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得意和狡黠。江春生心里暗暗叫苦,只能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暗示:她只是性格开朗了,把我当哥哥看待,没有别的意思,千万别多想,更不能有任何回应……
度秒如年的半个小时终于过去了。在于永斌“恰到好处”地重新推开接待室的门时,江春生几乎是如蒙大赦般,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于永斌走进来,目光在江春生那略显僵硬的表情和叶欣彤满面春风的脸上转了一圈,嘴角那抹调侃的笑意更深了。
叶欣彤见于永斌回来,也适时地站起身,抬手看了看腕表,语气轻快地说:“时间差不多了,已经过两点了。于总,江哥,你们坐一下,我这就去帮你们叫李厂长过来。”说罢,她对着江春生又展露一个明媚的笑容,这才转身,步履轻快地走出了接待室。
等到叶欣彤的脚步声远去,于永斌一屁股坐在江春生旁边的沙发上,用手肘碰了碰他,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调侃道:“怎么样,老弟?我这‘上厕所’的时机,把握得够精准吧?可是给你们留下了足足半个小时的私密空间呢!够意思不?”
江春生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老哥,纯粹是多此一举,净给我添乱!就不怕哪天让我家文沁知道了,恨死你?”
于永斌却浑不在意,甚至带着几分“我这是为你好”的神情,拍了拍江春生的肩膀,嘿嘿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这是在做好事,是在帮你!懂不懂?叶欣彤这丫头,对你那可是一片冰心在玉壶,瞎子都看得出来。我这叫成人之美,如果你不让她有单独和你说说话的机会,那怨气积累下来可是要出事的,只要你没有歪心思,适当亲近一下又何妨。我这纯粹是在帮你化解一下背后的‘怨气’,让你老弟少背点情债,积德行善呐!”
“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还差不多吧!”江春生笑骂一句,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深知于永斌就是这爱开玩笑的性子,也抱着一份好心肠,更明白只要自己时刻把握好分寸,就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只是,自从上次在“百珍圆”被叶欣彤酒后毫无顾忌的说出了心里话后,面对叶欣彤那炽热而不再掩饰的情感,他这份“把握分寸”,着实需要耗费不少心力,权当一种修行吧。
两人说笑间,门外传来了李大鹏那熟悉而豪爽的大嗓门,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哈哈哈!我说今天早上怎么有喜鹊在枝头叫呢,原来是你们两位老弟大驾光临了!营业执照拿下了?天大的喜事啊!今晚谁都不准走,我们必须不醉不归!”
随着话音,身材高大的李大鹏一阵风似的卷进了接待室,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张开双臂就给了江春生和于永斌一人一个结实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