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枯草碎屑,拍打在中军帐的帆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周宁负手立在帐口,目光沉沉落在远处连绵的青峰山峦上。
峰峦叠翠,却藏着张道远残余的六万兵马,像一柄悬在泰城头顶的利剑,时刻威胁着后方防线。
若能一举拔除这颗钉子,不仅能为泰城解困,更能顺势挥师东进,直取顺城,彻底扭转战局。
“王爷。”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卫青云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寒光凛冽,
快步走到周宁身侧,神色凝重地递上一封密函,“刚刚收到的探报,东蛮皇帝金海已派出两万精锐,星夜驰援张道远。按行程推算,明日午后便会抵达青峰山下。”
周宁接过密函,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页,眉头骤然拧紧,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两万东蛮精锐,若是与张道远的残部汇合,兵力瞬间增加,届时再想强攻,无异会增加己方士兵必将付出惨痛代价。
“其实……攻打青峰山,本王已有一计。”周宁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犹豫,“只是此计,未免太过残忍。”
卫青云心中一动,他跟随周宁多年,深知这位王爷向来体恤部下、爱惜民力,能让他说出“残忍”二字的计策,必然非同寻常。
“王爷,事到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际。若能减少我军伤亡、早日破敌,纵使计策狠厉,亦是无奈之举。”
他拱手问道,“不知王爷想到的是何良策?”
周宁抬手指向青峰山,语气冰冷如霜:“你看那青峰山中,入秋以来久未降雨,林间枯枝败叶堆积尺许,干燥异常。
只需一点星星火源,再借今夜这呼啸北风,便能燃起漫天大火,将山中六万兵马,尽数化为灰烬。”
卫青云闻言,瞳孔猛地一缩,随即陷入沉默。
放火烧山,固然能以最小的代价歼灭敌军,但山中或许还藏有被裹挟的平民,火势蔓延之下,必是生灵涂炭。
可转念一想,若任由敌军与东蛮援军汇合,届时战火蔓延,波及的百姓只会更多,己方士兵的牺牲也将难以计数。
“王爷,”卫青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之色,“事到如今,只能行此险招。与其让我军将士血流成河,不如狠下心来,以雷霆手段破敌。否则待东蛮援军一到,我们便再无胜算。”
周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已尽数褪去,只剩下杀伐果断的决绝。“传本王将令!”
他沉声道,“令王一天即刻挑选百名精锐暗卫,乔装潜入青峰山,分散至各营寨附近隐蔽。待明日凌晨时分,听信号为号,同时点火。这一战,我们焚峰破敌,绝不留半分余地!”
卫青云肃然领命:“末将遵令!”转身大步离去,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周宁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远处的青峰山,风中似乎已隐约传来了火光冲天的噼啪声,以及那注定无法避免的哀嚎与惨叫。
他握紧了腰间的唐刀,指节泛白,心中默念:此役之后,必当抚恤亡魂、安抚百姓,今日之残忍,只为明日天下太平。
夜色如墨,将青峰山裹得严严实实。王一天一袭夜行衣,面罩遮去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眸子。
接过周宁的密令时,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头一凛——此役关乎全局,容不得半分差错。
他没有丝毫耽搁,即刻赶往暗卫营。帐内灯火通明,数十名暗卫肃立待命,个个身形挺拔、气息内敛,皆是军中百里挑一的好手。
王一天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此番任务,直捣青峰山本营,火烧敌巢。入选者,需以一当十,生死不计!”
话音落,暗卫们齐声应和,声震屋瓦。王一天亲自遴选,最终敲定六十人,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成四组,每组十五人。
临行前,他让人抬来数十个油布包裹的陶罐,揭开盖子,刺鼻的火油气味扑面而来。“每人负重三罐火油,潜入营地后,沿帐外、林间要道均匀泼洒,务必不留死角!”
他细细叮嘱,“各组需清理沿途暗哨,子时前抵达指定位置,见信号弹升空,即刻点火!”
夜色正浓,四组暗卫如鬼魅般潜入青峰山。林间寂静无声,只有枯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
王一天亲率一组,走的是最难行的西山脊,沿途暗哨密布,每隔百丈便有一人值守。
暗卫们默契配合,或徒手拧断脖颈,或以短刃封喉,动作干净利落,悄无声息便清理了数处暗哨,没有惊动营中半分。
将近子时,四组人马先后抵达预定位置。
王一天趴在一棵老槐树上,俯瞰下方连绵的营寨,灯火点点,数万敌军正沉浸在梦乡之中,丝毫未觉死神已然降临。
他抬手看了看天色,眼中寒光一闪,示意手下开始行动。
暗卫们猫着腰,借着树影掩护,快速穿梭在营寨外围。
火油顺着陶罐缺口缓缓流出,在干燥的枯叶上蔓延开来,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刺鼻的气味被夜风稀释,并未引起守夜士兵的警觉。不多时,营寨四周、林间小道,皆已被火油浸透,只待一声令下。
就在此时,一道红色信号弹骤然升空,在墨色的夜空中炸开,如同一朵凄厉的血花。
“点火!”王一天低喝一声,手中火折子猛地吹亮。
火星落下的瞬间,浸透火油的枯叶轰然燃起,赤色的火焰如毒蛇般窜出,顺着火油蔓延的轨迹飞速扩张。
山风呼啸而过,为火势添柴加薪,原本微弱的火苗瞬间暴涨,化作漫天火海,将整个营寨笼罩其中。
“起火了!快救火!”
守夜士兵终于反应过来,惊慌的呼喊声划破夜空。
然而,火势蔓延之快远超想象,干燥的草木、帐篷的帆布遇火即燃,火油助燃之下,烈焰冲天,热浪滚滚,根本无从扑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