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事先将海妖号的诞生过程接收了。”
这是夏灯最后的想法，因为他一直不觉得有巫师坐镇的海妖号会有危险，或者说有危险也不该借由海妖号本身产生。
而诞生过程这种信息是否需要去读取，他从来都是有顾忌的，没想到这次就被结结实实地坑了一把。
不过纵然如此，假设让他再来一次的话，他也仍然不会选择事先读取。
因为这场幻境中的局面，从巫师在最后一刻登场，并站在了他们对立面开始，就彻底被将死了。
无论他事先是否对海妖号的构造有着更为全面的了解，到得终局只要面对巫师，他都没有任何机会，这是彻头彻尾的死局。
其目的，恐怕就与巫师所说的激活精神力有关吧。
回忆着自己激活精神力的一幕，那是他经历怨灵妮莉的诞生过程后出现的。
一想到当初那段糟糕的体验，他有了明悟...
梦境中的海妖号上，在夏灯的身形也销融殆尽后，巫师手上的吊坠重新翻转，四周围烧灼的气雾于是不再增长，只是想散尽恐怕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但这就与巫师无关了，他只是张开了手，整片空间就在一阵扭曲中“啵”的一声，破裂消散了。
“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填充起这虚妄的精神想象，创造出属于我的世界呢？”
脑海中转动着渴望，达奇巫师自现实里睁开了双眼。
不久之前，现实中正值烈日当空之际，海妖号的甲板上，一个个学徒们却一排排地列坐于此。
他们大部分人都神情迷蒙，紧闭着双眼的神情满是挣扎和扭曲，身形却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不至于倒下。
不时有人惊醒，在一阵恍惚中流露出痛苦、恐惧、迷惘、悲伤等神色，可伴随于此的，他们身上也会出现一种异样的精神波动。
极其偶然的，也会有人突兀倒下，失去呼吸。
他们会在那股无形力量的托举中飞到甲板的最前列，巫师达奇的身旁躺下。
随着苏醒的人群越来越多，甲板上也逐渐多了些声息，有人惊惧，有人低泣，有人愤怒，也有人离开了原本相近的同伴、集体。
叮的一声，艾茵脸上痛苦的神色平复，随后她眉头跳动，眼皮挣扎，苏醒了过来。
打量了四周的环境片刻，她看到了在所有人前方悬坐的巫师达奇，也看到了比她早一刻苏醒的巴洛托夫，对方正惊怒、愤恨地看着她，只是碍于巫师，也不敢做些什么。
无视对方扭曲的面容，艾茵四处扫视着，很快找到了仍然耸拉着肩颈的夏灯，见他还没有苏醒，便快步起身，走到了夏灯身边。
与他右边某个娇怯的少女对视一眼，对方很自觉的让开了位置。
艾茵便坐到了夏灯身旁，等待着他苏醒。
没一会儿，夏灯清醒过来，他转目四顾，发现所有的学徒都已经处在了甲板上，又看了看身前不远处的达奇巫师，和他身旁躺倒的五个人影，神情若有所思。
至于一边的艾茵，他以为对方是一开始就坐在这里的，便没有在意。
当然，对于艾茵他的观感相当复杂，幻境里最后的一幕他当然感受到了，可惜他当时已经耗尽体力，也在那股如同高能辐射般的强烈刺激下丧失了语言能力，无力劝阻，只能任由她徒劳的挣扎。
结果就是他现在感觉自己下意识的，不敢面对这个少女了。
好在艾茵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没有其他的行动，让夏灯心下松了口气。
突然，一股惊心动魄的精神波动覆盖了整个甲板，所有学徒都血液上涌，面容酡红，产生了近乎醉酒的感受。
他们齐齐停下自身的动作，把带有种种情绪的目光集中向了精神波动的源头——巫师达奇。
“好了，已经半只脚踏入巫师世界的小巫师们。”
巫师达奇模糊的面容上无法分辨出表情，只是他显然并不在意学徒们的情绪，“你们或许有很多疑惑，也或许有很多怨愤。
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已经激活了精神力，这意味着你们终于能够真正踏上自己所渴求的道路了。”
说到渴求时，他似乎低笑了片刻，
“或许过程与你们所想的不同，可事实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终于，人群中有人充满愤怒地问道：“可是有些人真的死了。”
达奇点点头，“这确实是件令人遗憾的事呢，但谁叫他们已经没有求生欲了。”
“什么意思？”见巫师似乎愿意解答他们的疑惑，马上有人追问道。
“唉，所谓的激活精神力啊，就是利用恐惧，不断的刺激人的精神，在他的精神活跃度达到一定峰值后，赐予他意识上的死亡，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死了。”
“这个过程，对于没有天赋的凡民来说，必死无疑。”
巫师抬头看了眼所有的学徒，“而对于你们这些具备天赋者，则只要你们还有着求生欲，就算真的认为自己死了，你们强大又活跃的精神也会将你们从死亡的边缘拉扯回来。”
“这样，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你们，也就激活了精神上的力量；这，就是激活精神力的全部步骤，也可以说是仪式。”
“什么！”学徒们似乎不敢置信，许多人纷纷惊呼。
前排的夏灯下意识看了看达奇巫师身旁，那源自奎妮的尸体。
“在被卓琳袭击后，她居然没有了求生欲吗？”
四处寻找片刻，夏灯在人群里看到了卓琳，此时这位波浪卷金发编织得很短，仍然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已经埋首于自己并拢的双腿上，似乎正在哭泣。
只是还不等他细细观察，达奇巫师再度开口了。
他说道：
“死亡本身，无疑是极为珍贵的体验，所以你们最好牢记这一趟的梦境之旅。
下一次，当你们真正面对死亡时，可不会有现在这般好运了。”
他说道：
“巫师，需要死亡浇灌。”
“无论那死亡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
——
他的话语并没能引起多少共鸣，绝大部分学徒仍然处于一种失措中。
他们之间由血统、权利和财富所构筑的壁垒早已被瓦解得点滴不剩，就连原本形成的几个大团体，也都已经分崩离析，甚至相互间各有敌视。
只有极少数人能够重新与一两个人建立起联系。
夏灯注意到那位疑似斯克罗多夫家的稚女，似乎也与西茜分道扬镳，反目成仇了。
这也让他更为好奇那些最后消失的学徒，在梦境里究竟遭遇了些什么。
但好像没有人与他想到同样的问题，夏灯只好自己出声进行引导，“巫师大人，这场...这场梦境不知道是否是曾经真正发生过的过往呢？”
他早就有此怀疑了，毕竟梦中的海妖号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像是假的，最多里面原本遇害的学徒变成了他们这一批人而已。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达奇巫师选择这样一个幻境不仅是早有预谋，恐怕还有着诸多题外之意。
达奇看向夏灯，目光中好似颇有深意，他考虑片刻后点了点头，“这原本就是要告诉你们的。”
他们的对话让原本还沉浸在自艾自怨情绪中的学徒们，也纷纷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巫师身上。
“你们在梦境中所经历的，是30年前真实发生过的一场灾难。”
达奇缓缓诉说着过去，
“那一次，是博格霍姆学院的高木人巫师带队，前往你们米斯特兰进行魔能石的回收。
这是我们东海岸的四大巫师学院去往你们那里的主要目的，至于招募学徒，不过是顺手而为。”
他的话让所有人哗然，包括夏灯，他几乎一瞬间就回忆起了那遮蔽天穹的灵魂迁徙。
“连那种据说是边角小岛的地方也布置了人造魔能石的法阵吗？还真是不浪费呢。”
夏灯暗中吐槽，同时不自觉想到当初金克斯的灵魂在他手中消融时的样子，那到底是被灵魂海洋同化了，还是被人造魔能石法阵从另一个层面牵引了？
暂时不了解内中详情的夏灯只能压下疑惑，听着达奇巫师继续讲述。
达奇没有就巫师前往米斯特兰的真正目的多谈，而是直接说道：“那一趟的海妖号从一开始就被入侵了。
谁也没想到高木人就是叛徒。”
不顾学徒们的神情，达奇继续叙述，“所以那趟旅途从高木人接手海妖号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
高木人利用职权，将所有的普通船员都替换为了绝界教团的教徒。
那些邪神崇拜者第一时间掌控了海妖号，将海妖号的魔能动力和监控船模掌握在了手里。”
他伸出一只手，一幅图景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那是海妖号的舱底，由白色的骨质椎体所堆砌构筑的一间小房间。
房间的中心悬浮着一颗像是心脏般的事物，按比例大概有三四人大小，通体苍白，却时常有黑色的魔能伴随心脏的鼓动，涌入四面八方的软管中，传输向整艘海妖号。
而在心脏四周的骨质壁垒上，一幅幅海妖号内部的场景频繁闪现在其上，随着画面中某个看不清全貌的人的动作，时停时转，不断切换着画面里显示的海妖号在不同船舱，不同甲板的景象。
这种程度的监视瞬间让学徒们炸开了锅，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自登船以来所做的一切都在达奇巫师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