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591年4月11日，明湖大讲坛，童扬宣讲的第四天，也是面向大众的基础科学简介会。
“童……老师，因为您没有任何荣誉称号，请允许我这样叫您。”有个学生站起来问话，却发现台上光芒万丈之人，没有任何一个官方荣耀。不是教授、不是专家、虽然自称过学者，但显然低了。
童扬笑着摇头：“童扬，我的名字是童扬，所以叫我童扬就好。”
“童……杨……”
“不要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直接问。你再不问，你某位学姐可要发火了。”童扬指着某位在前排两眼冒火的林山山，她最讨厌别人浪费学长师父的时间。
某人羞赧笑笑，带着象牙塔的憨纯：“我是数学专业，只是一直搞不懂，我所学的东西到底什么时候能变得……伟大？虽然您一直说您的研究离不开数学的帮助，但是…有些虚无缥缈。”
林山山超级不爽有人问这种无聊问题，简直浪费时间，但她忘记了童扬的第一专业是哲学。
“这个问题很好，是我四天演讲遇到最好的问题。”童扬直接打断了林山山的不满，笑道，“我叫童扬，如你所言，身上没有任何伟大的光环，所以，作为一个人类，为什么要伟大？你只是你，做你想做的事便好。数字的意义来自与现实的联系，按照通常的普适价值观，作为数学专业的高材生，当你能适应这个专业的学习，便已经是领先人类的伟大者。”
“可是……”学生显然对童扬的恭维不感冒，“可是我希望自己可以伟大，可以像您，像那些先贤那般，让世人永远铭记。”
童扬颇为认可的点头，这是每个年轻人都有的状态，为了确保工作热情，保证被长久剥削，世界上每个国家都会对青少年进行‘伟大’洗脑，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我不想告诉你，每个伟人都面临过与你同样的问题，因为到处是这样的言论，你也懒得听。”台下不免哄笑，童扬也不在意，“总体来说，你的问题可以归结为‘名’。商人逐利、文士逐名，无非是个选择。选了，你就走下去，现在名声不显，是你不够努力、不够投机，但总有一天可以到达心理底线。”
这种答案显然不让人满意，那同学还想再问，作陪的知然忍不住摇头：“这位同学你还是别难为童扬了，我家童大才子是个苦行僧，只喜欢一个人憋在实验室搞研究，最烦这些名利场上的事。他现在浑身没有一处光环，所有必要的荣誉，都加注在我这个代言人身上。”
“那……”
小孩子远比大人真实，还想继续追问。知然很是无奈，只是反问道：“想必你们大家都想功成名就，但我只问一句，我把名声给你们，你们准备怎么办？童扬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那时我们两个手里一万块都没有，整日担心付不起房租，但他还是问了那个问题：如果你有一亿，你准备做什么？”
看台下期待的眼神，知然很喜欢童扬代言人这个身份：“我说我想买房买车，改善生活。结果这位童大才子告诉我，如果钱在我身上不能改变世界，那我就永远不可能有钱。没有改变世界的心，世界凭什么把钱交给你？所以……你们看到了。”
“现在，我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负责近乎全世界的基础设施建设。因为对世界有用，所以我还在更富有。世界把钱交给我，我会还给世界，让它更美好。但把钱交给房子车子，相当于左手换右手，浪费时间。你们喜欢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嘛？”
那同学有点不开心，但还是勉强坐下。倒是旁边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很是无语道：“这句话听着真讽刺。人工智能曾服务于全世界，还不是被你们联合绞杀？”
童扬看这人超级眼熟，好像经常看到这张脸，上次人工智能大会，世界各国禁止民间私自研究人工智能，貌似也是他反对最激烈：“话说，这位先生。人工智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没找到新生意？作为商人，适应能力貌似有点差吖……”
那人瞬间成为现场焦点，作为曾经的明星，他自是不怕：“你所见到的每一株花花草草都是我的生意，除了代码，我的人生爱好也就只剩下这个。”
“哦~”童扬毫不在意的恍然，“下一个。”
……
那人显然气的不轻，却又在克制范围之内：“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决绝的反对人工智能，别跟我说什么为了安全，你的每一项研究都比人工智能危险！”
因为……
童扬稍微想了想，原因有很多，主因是他只负责为上面背黑锅，次因更多，也有合理性，但要考虑该不该说。
“我问你一个问题。”童扬换了个说法，“如果有一天你的理想实现了，你的人工智能让全人类免除体力与脑力劳动，你愿意无偿让全人类享有你所创造的一切嘛？或者，我再换个角度，人工智能做了无产阶级该做的事，还要无产阶级做什么？没有了无产阶级，资产阶级又靠什么剥削剩余价值？”
“人工智能是反人类的！”童扬忽的斩钉截铁，“所有人工智能所实现的便利，最终都与人类现有秩序相冲突。无产阶级正因为工作辛苦，才有改变世界的欲望，但你的工作剥夺了这种进步动力。”
“从另一角度讲，因为有人工智能，人类会变得懒惰，并渐渐失去创造力。如此，文明就必须面对选择：是要继续兴旺发达下去，还是享受人工智能提供的现有福利，万年不变。万一，某一天地球自然环境骤变，人工智能失效，人类直接灭绝。”
童扬完全不给台下思考的时间，继续炮轰到：“就我从事的研究，人工智能永远做不到。你问我为什么反对人工智能，我还想问你，你凭什么认为，人工智能带来的未来，会比我创造的好？难道，人工智能比我仁慈？比我友善？”
“仁慈！你的人工智能有仁慈嘛！？”
情商，人工智能永远的硬伤，就连童扬的人造人也没办法完整复制人类情绪。
那人还是不服气，狡辩道：“至少人工智能有公正！”
童扬恍然：“所以，全世界所有统治阶级都反对人工智能。你的公正，妨碍了他们的特权。”
话题渐渐有些无奈，大叔摇头，缓缓坐下：“可我就是不服，为什么你的未来是未来，我的未来就要被绞杀。”
知然在一旁笑着摇头：“这点我知道。当世界不得不面对选择，善良就是答案。人工智能所描绘的未来太冰冷，不止是公正妨碍特权，而是，一旦全民失去劳动能力，人类也就完了。”
“我没办法想像，全民吃喝嫖赌的时代可以维持多久。大概几百年？人类就会堕落到没办法维修人工智能设备，然后知识断代，彻底沦为原始社会。这不是危言耸听，以我对人类的了解，这就是必然的未来。国家只是以最清醒、最善良的角度，否定了这种未来，这个选择没错。”
国家选择了一个人民必须付出劳动力的未来，但这个未来，没错。
人工智能是人类最差的一种未来。它的下限宽广，无边无际，但上限太低。
失去劳动力价值，无产阶级便没有存在的必要。没有无产阶级，资产阶级也会直接沦为社会底层，然后整个文明变成少数特权阶级的奴役场。介时，人类将不得不开启外星征伐，而且是被人工智能控制，无休无止的征伐，只为博个别人开心。
人工智能早晚有一天会被特权阶级垄断，这是极为简单的道理，童扬的出现只是提前完成布局。
人工智能是反人类的，人类可以偷懒，但不需要被取代。
当全民实现自动驾驶，自动驾驶和公交车有什么区别？
当全民教育自动化，自动教育和课本永远不更新，还差几天？
当全民按钮工作，按按钮的人需要几个？
发展人工智能，伦理辩驳点在于：人类这个群体，庸俗率很高。大多数人一生注定碌碌无为，但没有人可以夺走庸碌者的生存权力。
没人知道，下一个童扬会在哪里出生。一旦大多数人的生存尊严被剥夺，只能依靠他人施舍度日，就算他们还有生育权，还有聪明的大脑，能为人类营造更好的未来，可谁又能容忍一个乞丐的孩子，引领精英阶层的光明未来？
想要讨论人工智能的伦理问题，最终，就要面对另一个伦理：人类伟大、无私嘛？
会豢养一群毫无意义的蛆虫，浪费地球资源吗？
没有蛆虫，鸟儿还能繁荣昌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