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过世多年，再剖验不太可能，而且没经过夏家人同意开棺，多少有些不合规矩。
“这是当年负责案子的捕快做的记录，另外夏孟的妻子孩子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后堂休息。”
云锦书点点头，略微思索片刻才开口道：“我去见见夏孟的妻子。”
夏孟的妻子叫邹青，是距石城几十里外的襄阳人士，根据王海所说，她跟夏孟是在庙里认识的，后来因为夏孟做了点小生意，经常前往襄阳，一来二去二人便熟了，继而成亲生子。
邹青是个看起来很文弱的女子，年纪看起来不大，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如秋水般莹亮，一看就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大人……”
见王海来了，邹青赶忙站了起来，她的身侧还站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她有些认生地躲到了邹青身后。
“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云大人。”
没想到云锦书会这么年轻，邹青愣了愣刚要见礼就见云锦书阻止了她：“夏夫人不必多礼。”
双方坐下后，云锦书见那个小姑娘怯怯地看着自己，她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块纸包打开，露出了里面安静躺着的几颗蜜饯：“这个很好吃，要不要尝一尝？”
小姑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蜜饯，似乎很想吃，但还是揪着邹青的衣裳，又暗暗瞥了她一眼。
“没关系，去拿吧。”
得了母亲的首肯，小姑娘才慢慢挪动着脚步走到云锦书面前，伸出小手拿了一颗，云锦书笑了笑，将纸包重新包好塞到她手里：“我这里还有很多，这些都送给你吃吧。”
小姑娘看着纸包又看着云锦书，末了又回头看向邹青，见她点头，她才仔细地收好纸包，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云锦书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随后才对邹青说道：“夏孟的事请您节哀，我们会尽力抓到凶手。”
邹青把女儿抱到怀里，深深地叹口气，眼中带着浓浓的悲伤，“如果我知道他这次出去就回不来，我一定会阻止他来石城。”
“您是知道他要来石城的吗？”
“我知道。”邹青点点头，道：“我们成亲之前他就说在石城他已经没了亲人，不如到襄阳去定居，我跟父母商量了一下，他们也同意我住得近一些，夏孟有功名在身就到襄阳的县衙做了个县丞，空闲时间帮我父母一起打理生意。”
“这次他来石城也是因为我父亲让他来见一个朋友，他才来的。”
仔细端量了一下邹青的神色，云锦书片刻后迟疑着开口：“夏夫人，看你的样子，夏孟生前不太想回石城是吗？”
邹青倏地看向他，似乎很惊讶云锦书会知道这件事。
云锦书笑了笑：“石城既然是他的家乡，他为何不想回来呢？”
邹青轻轻点了点头，温声说道：“是的，他不想回来，石城虽然是他的家乡，可这里发生了太多让他不开心的事，他说回来就会想起那些。”
“那这段时间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事吗？”
“有。”邹青正色道：“大概从两个多月前开始，他忽然开始早出晚归，赋闲在家也总是唉声叹气，我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是县衙的公事不肯多说，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前几天，我们听说王爷出事了，还死得那么诡异，想到之前王爷也帮过我们，我便跟他说来石城祭拜一下王爷，结果他……”
邹青到现在都记得那日夏孟发了好大的脾气，他们从认识到成亲一直相处都很融洽，从未红过脸。
那天是唯一的一次，他冲她发火。
“他很生气，我怕吓到孩子，就回娘家住了两天，后来他就去找我道歉，我们就和好了。”
“事后我也问过他为什么要发那么大脾气，他也不肯多说，只说王爷……不配。”邹青缓缓说道：“我相公跟王爷之间或许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但他不说我也没法再问。前两天他从县衙回来，忽然跟我说准备搬家，要搬到南方去，还说他已经买好了房子，要带我和丫丫去那边享福。”
“搬家？”
“是的，现在南方的房子也没那么便宜，我就问他哪里来的钱，他就说之前帮人做事，对方给了他很多的工钱，这笔钱就算买了房子还剩下很多，一辈子都花不完。”
不难听出邹青说这话时，语气里还带着浓浓的担忧。
“这笔钱呢？”
“不知道。”邹青说：“他说的这笔钱我一直都没见过，但是我看到了新房子的地契，他应该没有骗我。”
“再后来我父亲就找他，让他来石城见个朋友，后来的事你们就知道了……”
前脚刚得了一笔巨款，后脚就被人以那种残忍的方式杀死，云锦书很难不把两件事结合到一起。
“夏孟来石城见到你父亲的朋友了吗？”
“不太清楚，他走了以后我们还没联系过。”
云锦书闻言看向王海，后者会意主动开口：“我亲自去问过，红月说没见过夏孟。”
“红月？那个胭脂铺的老板？”
“对，据红月说，她的伯伯是夏夫人父亲的好友，这次夏孟主要是来找红月伯伯的，但是他老人家生病了，红月一直在旁照顾，没见过夏孟。”
那就是基本可以肯定，夏孟几乎是到石城的三个时辰内就出了事。
他没去见红月的伯伯，很大概率是先去见了凶手。
这么说，凶手至少要跟他认识。
“关于夏梁，就是夏孟的父亲，他的案子你知道什么吗？”
邹庆摇摇头，“夏孟很少跟我提及他家里的事，如果不是有次他喝多了，我都不知道他父亲是……那么死的……”
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云锦书安排邹青母女俩暂时留在石城，一是要等案子破了，再者她也担心她们母女俩回去不安全。
告辞了邹青，云锦书回去看夏梁案的资料。
卷宗上写着，夏梁出事那日他照常在铺子里忙，当时的捕快去找过那日跟夏梁有接触的几位客人，他们都是石城的显贵，案发的时候也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捕快就排除了他们的嫌疑。
又因没有详细的验尸，当时的县令只能根据死者的情况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被人先用钝器从脑后击打造成昏迷，随后用类似布条一样的东西勒死死者。
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而且凶手是从后面袭击死者，周围又没有人听见呼救声，于是县令判定凶手是死者的熟人。
这是这个案子唯一的结论。
“没有了？”
云锦书往后翻了翻，发现已经没了内容。
“没有了，下官还去找了当年的县令，也就是我的上一任，他对这个案子还有印象，据他所说，他问过跟夏梁相熟的朋友，可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件案子就卡在了这里。”
云锦书决定明日去夏梁的铺子看看，她把卷宗收好就回了客栈。
霍西楼还在泡药浴，顾辰把刚刚才到的传书递给他，“追风那边的消息，爷说先让你看。”说着，眼神中还带了丝揶揄。
云锦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接过信打开来上面只有几个字——‘返生魂’的消息已查到，他们会在明日于石城举办复活仪式，望小心。
“明天要举行复活仪式？！”云锦书的手差点不稳，“他们要复活夏霜吗？”
“唉。”顾辰叹口气，手里还拿着药渣，“应该是吧，方才爷已经让人盯着夏家的两个宅子，他们明天若是出现就全部拿下。”
云锦书点点头，朝里间看了眼：“他怎么样？”
“还行吧。”
“那我先回去了。”云锦书不再多说，直接起身离开。
顾辰本想跟他聊聊天的，见状只能回去站到药桶旁，见霍西楼闭着眼满头是汗的模样，他想了想，又思索片刻才疑惑地开口：“爷，你跟云大人是吵架了吗？”
为什么觉得这两人回来后就怪怪的。
霍西楼闭着眼，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顾辰自顾自地继续嘟囔：“真是奇怪，我怎么觉得云大人对爷好像很冷漠，之前爷刚中毒的时候，又是煎药又是喂药，现在只是问问就走了？他不该留下来帮忙照顾爷，或者等爷出来再走吗？”
听着声音小，可凭着霍西楼的耳力怎会听不见。
他骤然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你想说什么。”
顾辰讪笑一声：“爷，你别误会，我就是好奇而已，假如……咳咳我是说假如，你要是跟云大人吵架了，可以告诉我，我能帮你出主意让你们和好的。”
霍西楼还是冷冷地注视着他，顾辰早就习惯了，又定睛看了他一眼：“爷，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等了半晌，霍西楼始终沉默，顾辰只好耸耸肩无奈地作罢，“那属下就先……”
“怎么和好。”
顾辰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心道果然是这样！他就说云大人好好的怎么态度变得这么冷。
原来他们爷还有向他求助的时候！
想到这里，顾辰的嘴角就控制不住地上扬，但转过头时又变得认真严肃，“爷，你得先告诉我，你跟云大人为何吵架。”
为何吵架？
他看不顺眼北封，算是迁怒了云锦书，这怎么说？
霍西楼暗暗叹口气，面上依然冷漠，“具体经过不便说，你只需要告诉我如何才能和好。”
顾辰一脸为难道：“你要是不说，属下怎么……好吧好吧，属下想想……”见霍西楼的表情，顾辰果断答应下来：“追风说明日‘返生魂’就要在石城举行复活仪式，白天肯定没时间了，不如就今晚吧。”
见霍西楼盯着他，顾辰的眼前闪过之前从话本子里看过的招数，倾身到桶边小声说道：“爷，今晚可以先这样……”
……
云锦书回了房间洗漱后，换了身衣裳就准备休息了。
刚要躺下就听门响了，一道淡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睡了吗？”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往往总会想起那些令自己不愉快的旧事。
云锦书亦如此。
她听完霍西楼的话，下意识回道：“已经睡着，请勿打扰。”
“……”
门外一时没了动静，可云锦书看到他的身影依然站在门口，未曾离去。
“我有话跟你说。”
云锦书丝毫不为所动，声音冷冷的：“有话就这么说。”
霍西楼似乎是败下阵来，冷漠的声线里带着示弱和妥协，“先出来好吗？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就在云锦书还要拒绝的时候，顾辰吊儿郎当的声音又响起：“咦？爷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有事要找云大人吗？属下来帮你叫他吧。”
说着就开始叩叩叩——
“云大人你在吗？云大人？我们爷有事找你哦，云大人你在吗？”
“……”
云锦书扶额叹气，以顾辰的性子，今天她不开门他肯定不走。
“云大人你在吗？你……”
“别吵了。”云锦书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辰，“我没睡，你有事吗？”说话间根本没看霍西楼一眼。
顾辰嘿嘿一笑，“我没事呀，是我们爷有事找你。”说完就跑了。
没办法，云锦书只好看向霍西楼，表情比他还冷，“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霍西楼的双眸漆黑如墨，下颌绷的紧紧的，好半响才动了动，一把拽起她的手腕，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放开我！”
云锦书用力挣扎可都无济于事，眼角余光又瞥见客栈里的人都朝他们看来，窃窃私语着，她只能忍住脾气跟他走出去。
来来往往的人都奇怪地打量着他们，毕竟在他们看来，两个男子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确实有点……
“你要带我去哪？”
眼看着霍西楼带的路越走越偏，云锦书忍不住冷声问道。
“跟我走就是。”
霍西楼表面冷酷如斯，眼睛却时刻快速地扫视着周围，顾辰说的同心桥到底在哪，不是出门左转就到么？
都快走到城门口了还没看见影子！
“……你不说我不走了。”
云锦书也来了脾气，直接站在原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