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落回那几缕即将散尽的青烟上，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
“星辰阁，人再多，传承再久，在朕眼中……
也不过是多一些的蝼蚁罢了。”
说完，他终于不再理会其他。
脚步重新迈开，不疾不徐，穿过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径直走向那张属于他的御座前。
目光放在御座侧后方的少年身上。
他依旧端坐着，腰背挺直。
自轩辕长宿出现，到他抛出头颅，到轻描淡写抹杀星辰阁长老，他的神色几乎没有变化。
只有那双眼睛，倒映着玄袍帝王步步逼近的身影，以及那毫不掩饰的滔天杀意。
轩辕长宿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过身，面向杨逍。
两人之间，不过数尺之遥。
这一次，轩辕长宿的脸上没有了看到杨逍这个逆子时的阴鸷。
也没有了害怕接触到少年而导致神剑轩辕异动而产生的惊惧。
有的，只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甚至这平静中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
他上下打量着杨逍，如同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端详一面镜子。
“不愧……”
轩辕长宿开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慨叹：
“不愧是我身体里流出去的血脉。”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期待杨逍的反应，但是少年只是手里握着一柄始终都没有出鞘的剑。
他像是感叹一样，说道：
“不管是见了朕如今的力量，还是看了刚才那些蝼蚁的下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在你眼中，始终没有生出对朕的恐惧。”
“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微微侧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些在玉座上瑟瑟发抖的各方修士。
尤其是那些平日呼风唤雨，此刻却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大能老祖们。
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像他们。”
“星辰阁主的头，还有那几个长老的死，已经彻底碾碎了他们的胆气，抽掉了他们的脊梁。
呵……这群废物。”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杨逍脸上，那目光中的探究意味更浓了。
甚至还掺杂着一丝仿佛在透过他看向遥远过往的恍惚。
“上次在万安县匆匆一瞥，又被九黎氏那人干扰心神，没来得及仔细看你。”
轩辕长宿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些，语速放缓，那冰冷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流露出一丝难以定义的情绪：
“没有发现你和你母亲，长得真的很像。”
他的目光细细描摹着杨逍的眉眼，鼻梁，唇形，仿佛在确认什么早已模糊的记忆。
“尤其是这眼睛和嘴巴，以及这骨子里的倔强。”
他轻轻摇头，不知是感慨还是什么。
“很英俊。”
这句夸赞，从他口中吐出，非但没有丝毫温情，反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说完，他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碍了眼，厌恶地瞥了一眼旁边玉座上，那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轩辕麟。
“嗬……”
一声毫不掩饰鄙夷的冷哼。
然后，他重新看向杨逍，那复杂的目光里，竟然浮现出一抹毫不作伪的遗憾。
“可惜啊……”
“要是神剑轩辕对你的‘偏爱’，若是能和他一样那该多好……”
他再次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轩辕麟，语气平淡，却抛出了足以让任何皇子疯狂的条件：
“待朕日后功成飞升，这轩辕皇朝的万里江山，朕坐腻了的这把龙椅，乃至朕耗尽心血经营的一切都可以留给你。”
“甚至……”
他顿了顿，看着杨逍那双依旧冰冷的眼睛，一字一句：
“随你的心意，将轩辕皇朝改姓‘九黎皇朝’，也无不可。”
此言一出，旁边的轩辕麟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恐嫉恨。
却又在触及轩辕长宿目光的瞬间，如同被烫到般迅速缩了回去，将头埋得更低。
“你的母亲……”
轩辕长宿提到了那个名字，语气却骤然转冷，但那冷意之下，似乎又藏着一丝别样的意味。
“……自然也不会因为我的谋算背上弑杀皇子的骂名。”
他盯着杨逍，仿佛想从这石雕般的少年脸上，找到一丝松动，一丝动摇，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波澜。
然而，都没有。
杨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这些极其不符合他本人人设的荒谬话语，眼中不起丝毫涟漪。
轩辕长宿这番近乎剖白的话语，全然不顾旁人听去如何惊世骇俗。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而听清了每一个字的李慕云，像是神魂俱震，僵在原地。
他听见了什么？
陛下…亲口承认？
当年那场令朝野哗然的祸事，并非皇贵妃所为，更非九黎氏暗中加害
——竟是陛下自己，亲手布局，要诛杀亲子？！
只因六殿下天赋过高，对神剑轩辕流露出的亲和？
仅此而已？！
李慕云脑中轰鸣。
过往数十年所坚信的忠义，以及为这座皇朝耗尽心血的支撑，在这一刻，碎得彻底。
他曾深信是九黎氏蛊惑了流落民间的殿下，离间天家父子，才使殿下心生怨怼，乃至改换姓氏。
他为此痛心疾首，为此百般斡旋，总以为误会消弭之日，便是殿下回归皇朝、重振山河之时。
可原来……从未有过误会。
有的，只是一个父亲，因恐惧与嫉恨，对亲生骨肉施以的谋杀。
“嗬……嗬……”
李慕云喉间挤出破碎的喘息，他艰涩地转动脖颈，目光先落在杨逍的侧脸。
少年眼中的平静，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叛逆，不再是受人挑拨的迷惘。
而是知道一切后，绝望淬炼成的杀意，与悲凉。
随后，他的目光挪向场中那个玄袍披发的身影。
那是他誓死效忠的君王，是他毕生信仰所系的天。
可现在，他看着轩辕长宿。
看着对方将阴谋说得如此坦然，将万里江山与国姓更易视若可随意掷出的筹码；
看着他对星辰阁主头颅的轻蔑践踏，对宗门长老生命的漠然抹除……
“哈……哈哈哈……”
李慕云忽然低笑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