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阳知府李普把接风宴办得十分妥帖，佳肴、美酒、美人应有尽有，与贫瘠的卢阳形成鲜明对比。
想到路上看到的那些衣衫破旧的百姓，食不下咽的燕澄看着上首的马子坤，总觉得他的笑意似乎不达眼底的。
旁边丁尚倒是吃得欢快，一路行进吃的并不是很好，接风宴上的食物比干粮和客栈里的食物好吃多了。
接风宴的主角是马子坤，并无燕澄和丁尚这两个小辈什么事，听着一众官员侃侃而谈，丁尚没什么感觉，燕澄却越发觉得有意思。
李普、张开等官员都向马子坤敬酒了，话里话外都在说马子坤的英明神武，简直把人往天上夸。
马子坤似乎被他们夸得洋洋自得，表情从最开始的冷淡到后来的爽朗大笑，一时间接风宴上其乐融融。
马子坤喝了很多酒，接风宴到了后半程人已经不清醒了，口口声声称喝不下去了，李普善解人意地命人送他回房休息。
马子坤连连说不用，说让自己的护卫带他回去就行，于是纪尘就扶着他离开。
马子坤退场了，燕澄等人自然也跟着退场。
燕澄以为马子坤真喝醉了，结果走出很远，周围全是自己时靠着纪尘踉跄走路的马子坤突然站直，精神奕奕的样子谁能相信他喝醉了。
燕澄一愣：“马叔父你？”
马子坤得意：“贤侄啊，叔父是不是装得特别像啊？”
原来是装的啊。
果然职场全是套路。
燕澄竖起大拇指：“马叔父厉害。”
外面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到马子坤的院子，马子坤坐在上首沉思，瞥到下方安静坐着的小少年，突然问：“贤侄，刚才的接风宴上你有觉得哪里不对吗？”
“嗯？”
燕澄虽然奇怪马子坤怎么会问他这种明显不该小孩子关心的问题，但他确实有点猜测，想要得到求证。
“李大人他们似乎不想尽早和马叔父谈山匪之事，或者说他们不想解决山匪。”
马子坤：“正是，自从知道我要做山阴巡抚来解决卢阳匪患后我就暗中查了些卢阳的情况，这里的官员似乎并不急着离开。”
“这不太符合常理，按理说如果官员被分配到贫瘠没有前途的地方总会想方设法调到别处，但卢阳竟然没有一个想要离开。”
“卢阳贫瘠，这府衙却修缮华丽，接风宴也办得风光，而且接风宴上每当我提起剿匪之事，他们便会顾左言他。”
“这卢阳定然有问题。”
“马大人的意思卢阳的官员和山匪勾结？”燕澄试探问，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官匪勾结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马子坤：“我是这么想的，具体还要细致调查。”
他这个贤侄确实如燕兄所说的那样聪慧，这么快就看出了事情的真相。
门口的护卫进了屋：“大人，外面来了几个侍女。”
“侍女？”马子坤不解，“难道是李普派来照顾‘喝醉’的我？让人进来吧！”
他倒是要看看李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个肤白貌美穿着清凉的侍女刚进屋，燕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这不是……
眼前一黑，这个动作，这个温度，这个味道。
是冷焱。
“小孩子别看。”
清冷冷的嗓音响起，燕澄听出了里面的不愉快，飞快眨眨眼，质问：“那你为什么看？”
细密狭长的睫毛在手心扫来扫去，掌心痒痒的，冷焱回答：“我也没看，辣眼睛。”
燕澄：……
觉得女人辣眼睛，那你以后成不成亲了？
马子坤为官时间不短，自然不是没经历过这种情况，见到两个女人长相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是寻常情况，其实他不介意接受一两个人。
但是……
马子坤先是看看被冷脸男人捂住眼睛的贤侄，又看向看直眼的长脸凤眼少年，最后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略过衣着清凉的两个侍女直视前方。
很好，完全没有欲望。
然而两个侍女想不到他心里的想法，其中一个目光盈盈，眸如秋水：“大人，奴帮您捏捏肩吧！”
“不用，下去吧！”
有没有点眼色啊！
这还有两个孩子呢，他可不好意思为老不尊。
“大人……”
“下去！”
马子坤完全冷下脸，纪尘刷地拔剑而出，吓得侍女跌坐在地，另一个侍女终于长了眼色，匆匆带着塑料姐妹退出去。
尽管人已经走了，马子坤还是觉得有些尴尬，脸热得慌，燕澄刚重见光明就被他赶回去休息了。
燕澄走后马子坤冷静了。
“不管这卢阳官员都藏着什么心思，总之看上去没一个可靠的。”
马子坤静坐许久，忽然起身去写信，纪尘在旁边为他磨墨，他正在写一封请求都司调另外的兵来助他的信。
“照卢阳眼下的情况看卢阳卫不一定可靠，更何况卢阳山匪众多，仅凭卢阳卫的兵力大概无法一次剿灭山匪，还要更多的兵力才行。”
＊
次日，早已养成生物钟的燕澄在固定的时间段内醒来。
陆夏带人送来清水，燕澄收拾完毕穿上一身淡青色的衣袍，然后准备吃早饭。
最近不需要赶路，口腹之欲严重的燕澄舍得用厨娘了，桌子上摆的大多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陆夏还没走，燕澄问了几句：“冷焱呢？”
陆夏不知道，说早上就没看到冷焱人。
燕澄点点头，不再管冷焱，他那么大的人了，也不能饿死自己。
接下来他沉默地吃一个人的早饭。
*
其实陆夏对冷焱的观感很复杂，有点嫉妒又有点羡慕，甚至还有些佩服。
在冷焱没出现之前，他是燕澄身边最得用的人，冷焱出现后迅速取代了他的地位，成了燕澄最信任的心腹。
这个结果并没有在他的预料之外，他早早就知道自己能力不够，迟早会有一个取代他在燕澄身边的位置。
甚至要不是有一个在外院当大管事的爹，有个是大少爷心腹的兄长，他甚至不会出现在燕澄身边。
可他从未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在燕澄还不到十岁的时候。
冷焱能力很强，长相俊美，不似寻常人对方刚出现在燕澄身边时，他从未想过对方会是他的竞争对手。
他是家生子，燕家是他的依靠，燕澄是他的主子，而冷焱像个金贵的世家公子，怎么可能和他竞争岗位。
可就是这样和他被完全不同的冷焱抢走了燕澄身边的位置。
他自小跟在燕澄身边，他能感觉得到冷焱刚出现的时候燕澄并不是很信任对方，甚至可以说是怀疑对方。
他那时还窃窃自喜，明里暗里嘲讽过很多次试图抢走他燕澄心腹的冷焱。
但随着冷焱待在燕澄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发现燕澄开始给予冷焱信任，而冷焱也没辜负这份信任，经他手办的事基本上都无差错。
到如今燕澄明显更喜欢用冷焱，而不是他。
他虽然还是燕澄身边的红人，府里不少下人见到他都叫他哥哥，但他感觉他和冷焱在燕澄心里的位置是不同。
为什么呢？
明明最先出现的人是他啊！
旭日东升，朝阳下走出一个一身黑的男人，坐在石阶上的陆夏看着他略过自己走入屋内，委屈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