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让顾清野代为接收了，自然不会对他保密。
周天齐把国宝的奇幻归国之旅讲了一遍，即便这是他第五六七八次回味这个故事，依然感慨万千。
惊人的巧合、精准的眼力、果决的行动力、深厚的爱国心，缺一不可。
前无古人，也许以后也不会有来者，堪称传奇。
顾清野面上平静，一颗心早已飞到大洋彼岸。
鹿悠悠走后他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想她，深入骨髓的思念在这一刻如海啸般爆发。
她在国外有没有遇到困难，这么大的事有没有害怕，会不会不安全……
就算从头至尾每一环都透着巧合，但顾清野却知道鹿悠悠行事必有深意。
想到她一个人在外头还要操这么多心，他心里就紧得慌。
可再如何思念，时间和距离摆在这里，她只能通过失真的电流才能听到朝思暮想的声音。
*
鹿悠悠也在不久后收到同样一份《群众日报》，是使馆特地让人从国内寄过来的，没法大张旗鼓表彰，留个头版头条做纪念也是好的。
宋韵卿比她激动多了，对着报纸拍了个大特写，按她的说法，人生中第一次参与几个亿的大项目，必须记录下来。
很快到了暑假，宋韵卿心心念念要把鹿悠悠带回去做客，耐心等到她考完最后一科才载着她前往旧金山。
“我爷爷喜静，我奶奶去世后他就一个人住在老宅，不过你可别误会，我爷爷不是老古董，某些方面比我还新潮呢！”
宋韵卿提起老爷子就有说不完的话，小时候她父母忙着扩展商业版图，她几乎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
就这样，还没到宋家鹿悠悠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既老派又新潮的形象，当真正见到宋老爷子的时候，少了很多陌生之感。
宋家老宅带着很明显的中式韵味，一个穿着长衫的老人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儒雅又慈祥的笑。
“囡囡回来啦，这就是鹿同学吧，欢迎你来做客！”
“宋爷爷好！”鹿悠悠礼貌地问候。
宋华年一见鹿悠悠就知道这是个顶顶好的小姑娘。
目光清正，行事得体。
年纪轻轻不以物喜，骤然获得财富也不见移了心性，实在难得。
“爷爷，我朋友不错吧！”宋韵卿一看就知道老爷子很喜欢鹿悠悠，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
宋华年摸了摸孙女的脑袋，笑着对鹿悠悠做了个请的手势。
管家摆好了茶点和水果，茶具也准备好了，宋华年亲自沏了功夫茶。
“囡囡跟我说过好多次，在学校认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今天可算见到了，鹿同学就当在自己家里，随意些就好。”
“谢谢您。”
宋华年40年代移民美国，这些年几乎和国内断了联系，难得见到祖国来的年轻人，问了好些国内的近况。
听到改革开放的时候宋华年表情明显有些怔忪。
“外商已经可以回去投资了？”
其实鹿悠悠也不清楚现在引进外资是个什么章程，正常来讲79年以后就陆续放开了。
不管怎么样，先应下再说：“已经可以了。”
宋家是赫赫有名的电脑大王，又是华裔，说不定就对这方面有兴趣呢？
宋华年点点头没有多说，但心下已经决定要跟儿子提一提。
午饭时鹿悠悠吃到了来美国之后最正宗的中餐，果然如宋韵卿所言，宋家的厨子手艺非凡。
宋华年见她喜欢，当即吩咐管家晚上换个菜系，争取这几天让客人尝遍故乡的大江南北。
宋韵卿兴冲冲地带鹿悠悠参家里的收藏，宋华年听说过鹿悠悠捐国宝的壮举，亲自担当讲解员。
整个地下一层都建成了收藏间，老爷子的藏品堪称壮观。
从商周时期的青铜器、汉玉、唐三彩，到宋瓷、明画、清代家具，应有尽有，几乎囊括了上下五千年。
很多宝贝私人藏家若是不出手，世人也许永远没机会欣赏它们的美。
宋华年学贯古今，在他亲自讲解之下，历史仿佛在眼前重生了一样。
不知不觉鹿悠悠就在收藏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临近出口的那面墙上挂满了照片，大部分是彩色的，还有几张黑白照片。
鹿悠悠看到了各个年纪的宋韵卿，还有年轻时的宋华年。
“这是我们家的全家福，所有人都在上面。”宋韵卿双手划了一大圈，把整面墙都圈了进去。
鹿悠悠愣了一瞬，她的视线被正中间一张黑白照片牵住。
那是一个绝色佳人，与宋华年有五分相似，可鹿悠悠莫名觉得很熟悉，这张脸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韵卿，这位女士是你的家人？”
“这是我姑姑，已经去世了。”
“恕我冒昧，能否请问一下你姑姑的名字？”
“宋锦书，锦绣的锦，书画的书。”
十分钟后，鹿悠悠再一次和宋华年在茶台前对坐。
宋华年身体紧绷，细看之下竟在颤抖。
双唇几经开合却说不出只言片语，胸口的起伏仿佛超过了他年龄能承受的极限。
“爷爷，怎么了？”
宋韵卿被突然变化的气氛搞得有些紧张，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鹿悠悠问了她姑姑的名字，然后她爷爷就不对了，两人对视了好长时间，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世界上真有眼神交流这种东西？
就算有，也不该存在于两个刚认识的人之间吧？
“鹿同学，请问、请问……”
宋华年声音干涩，开口几次，后半句都没说出来。
几十年的遗憾忽然有了线索，他不敢相信，连问都不敢问。
“我丈夫的母亲也叫宋锦书，锦绣的锦，书画的书，她丈夫是顾伯淮……”
鹿悠悠停了下来，因为对面的老人已经泪流满面。
那张黑白相片此时就在桌上，她看着上面五分熟悉五分陌生的女人，恍惚间和顾清野的脸慢慢重叠。
宋韵卿这下是真被吓到了，猛然起身，沉重的黄花梨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巨大声响。
“爷爷……”她茫然地抬手，却不知该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