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儿确实不错,就是离得远了些。”日暮,在听过王治的介绍后,务农回来的王大根边刨着饭边道,“不过小哥是怎么找到那地儿的,村里人都很少往那个方向走。”
“是里正的女儿郭行儒告诉我的,而且我也拜托她问了,那地儿是无主之地。”刚在小柱家吃过饭,王治没有动筷,只是坐在一边道,“我准备,明日就去山上砍树,要借下大哥的斧子。”
“你...行吗?”王大根倒不是觉得他文弱,只是就一条手臂,实在让人不能放心,想着道,“要不拖些日子,等闲下来了我再帮你一起?”
“这个...多谢大哥好意,只是我想尽快忙起来,不愿日日游荡。不过,别看我这样子,身子倒是强健,一只手臂也绰绰有余的。”
王大姐坐在一旁,闻言道,“我觉着吧,不如让小哥跟咱们上山算了,当家的你觉得呢?”
王大根尚未应声,王治先是问道,“山上是有什么事吗?”
“就是秋收了。”王大姐解释道,“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得全家出动,争取尽早把麦子给割完,不然等时日过去,想割也割不了了。我寻思着,小哥想独自生活,便得筹备些粮食备用,咱们家当然可以给你用了,毕竟在这儿都呆了几月,不差这一两月的。但是,大姐说句实在话,看小哥的脾气,不是爱吃干饭的,能懂?”
王治听罢,隐隐约约有了猜测,应道,“大姐的意思是让我也上山帮忙,好挣些粮食?”
“对。”王大姐笑道,“到时候你就做些捡禾之类的清闲工作,再由我和你大哥去说项,让其他人家分润些粮食给你,这不就有了过冬的粮食?”
谁料,王大姐说罢,王大根顿生不满,有些恼怒道,“我说你这婆娘,是不是看不得小哥吃咱家的?小哥本就有伤在身,看体格也是少做事的,你让他去做这些没干过的活,不是存心损他身子?”
王治摸摸鼻头,打量一下他二人,不确定是在演戏故意激他还是其他原因。
王大姐也是个暴脾气,没让分毫,回道,“小哥自己都说了不想闲着,可他这样子能上山砍树?不非得咱们忙活完才能帮衬一二。依我看,就跟着咱们上山。”
王大根一时有些迟疑,转而看向王治,说道,“小哥,你怎么看?你放心,只要你不想干,当哥的绝不会强迫。”
王治思忖一二,觉着确实不能这么一直白吃白住,此前别人觉着他痴傻,不予追究,如今不能再恬不知耻,遂应道,“割麦的活小弟确实没做过,但人贵在能学,日后也要开田种麦,早与大哥大姐学习起来,绝没有坏处,明日还请带小弟一个。”
见此,王大根没再多说什么,低声骂了自家婆娘两句,这事便算定下。
翌日
吃过早饭,王治戴上草帽,拿上镰刀,三人便乘着牛车上山去。
此时虽已到秋,但日头还是很毒,一大早便是亮晃晃的明日高悬,即便什么都不做,汗水仍顺着天灵盖往下流,直觉得如蒸笼中。
“小哥,你没受过这种苦吧?”王大根坐在车头赶车,开玩笑道。
“诶,治哥儿就像那庙里的观音般,似乎根本不觉得日头毒照。”
王大姐坐在后头,清楚地知道王治的情况,见他虽是热汗不停,但毫不为动,不禁说道。
王治所历之事不少,区区热天而已,何足挂齿。即便现在毫无修为,但也不代表他沦为了普通凡人。但他不想让他们有所怀疑,便解释道,“以前受过些苦头,不比这日头差,故此虽然炎热,但感觉还好。”
王大根没回头,笑道,“那就行。小哥要在水磨村长住下来,那是得炼出个铜皮铁骨才行,要说哪儿最磨人,自然是这农活了。便当从今日始吧。”
“大哥说的是。”王治没有反驳,应道,“在这方面小弟一窍不通,还望大哥大姐不吝赐教,让小弟早日能独当一面。大哥不妨给我说一下这麦子是怎么个割法?”
“刚巧便要给你说这个,那你听好了。这割麦说来简单,但却是个苦命活...”
王治默默听着,很快便知道具体的步骤,虽然从未做过,但没有丝毫的畏惧,想着以他的阅历应该很快就能上手。
他抬眼看去,崎岖的山道延伸出多条小道,从枝叶间的缝隙能看到已呈金黄的农田,忙活其中的身影不时出现又隐去,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有些人家出动得早,已经热火朝天得忙活起来。
“到了。”
过上一刻钟,王大根停下牛车,王治便也跟着下来。
王大姐指着面前的麦田道,“这块儿地有个两亩多,我和你大哥一人负责一亩,争取天黑前忙完。治哥儿就按刚才咱们商量的来。”
王治点点头,把镰刀分别递给王大根和王大姐。
便见王大根在手心吐口唾沫,将草帽戴得更紧些,挥舞着镰刀走到农田的一头,没有任何准备工作,弯腰、抓麦、挥刀,一套流程丝毫不拖泥带水,自然至极。他将砍下的麦子攥在手里,不起身,踱步到下一丛面前,又是割下一丛,如此反复数次,直到单凭一只手再也握不住,这才将割下的麦子聚成一束放在脚边,继续上面的步骤。
王大姐也是一样,在麦田的另一头努力劳作。
王治没有动,只是默默站着,将王大根的动作熟记于心。
本来他是想亲自割麦的,但无论王大根还是王大姐都表示了委婉的拒绝,原因无他,就在于断了一截的右臂上。割麦需得双手协力,一手拿镰刀,一手握麦,对于他这样的残疾人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困难了。虽然有可能割麦成功,但效果肯定大打折扣,还不如暂时只看,等有了自己的农田再做尝试。
不能割麦,并不代表王治是来观光的。秋收,除了割麦以外,还得将麦子给送回去,不然那就直接白忙活了,而王治负责的便是这一部分,将王大根夫妻俩割好的麦子运到牛车上,等着装得满当当了再运回村子去。这对于一个残疾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困难的活计。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小差事,那便是拾麦。在割麦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有麦秆掉在地上,要割麦的人主动去拾捡未免强人所难,而要勤俭惯了的农户放弃这份并不算多的粮食更不亚于见着吃一碗洒一碗的浪费举动却什么都不能做,因此一般都会让家里的小孩来做这事。但王大根夫妻唯一的孩子在跟着所谓的仙师修行,王治恰好借居于此,自然是承担起这项工作来。
王治观摩一会儿,眼看王大根与王大姐已割了好几道,当即不再闲着,连忙过去,先将散落在地上的麦秆捡起来,放到一块儿,随后便将一束束叠好的麦秆用布条捆好,搬到牛车上去。
这一忙活便到了日午,而王治已经来回了两趟,当他又一次驾着牛车回来的时候,发现郭行儒叼着根细长的茅草坐在田埂上,看他停下马车马上快跑过来。
“治哥儿,你是在帮大根叔他家割麦?”
王治点点头,“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做点正事。你家也开始收割麦子了?”
郭行儒点点头,指着西面山丘道,“我家的田在那后面一点儿。一上午捡麦累死了,我便出来走走,刚巧看到治哥儿驾着牛车离开,便在这儿等你回来。”
王治将牛鼻子上的绳子拴到旁边的树干下,有些奇怪道,“你有事找我?”
“那当然咯。”比起其他小孩来说,郭行儒看起来要白皙许多,应该是很少做农活的缘故,她露出个甜美的笑容解释道,“昨天的事,我给我爹说了,他说让你有时间来吃饭。然后就是,让我谢谢你。”
“不用。”王治摆摆手,往麦田里走,边走边道,“昨天是你救了你朋友小柱,与我无关。”
郭行儒跟上来,奇道,“治哥儿,你烧糊涂了?昨天明明是你救了我和小柱,怎么变成是我救了他?”
若不是郭行儒先行跳进河里,王治说不定从始至终都不会有丝毫反应,他这么说不无道理,只有心中的煎熬如何也不能向外人倾诉。
他只能说道,“我根本不想管的,是你主动救人,我才会那样做,归根结底,是你的功劳,与我没甚关系。”
“哪有这种说法?”郭行儒完全不懂,说道,“我爹说了,你是个好人呢。不但救下我和小柱,二虎哥的娘有旧疾,你还写下了药方,听说都已能下床走路了。”
“好人?你高看了我,也低估了你自己。”王治自嘲得笑笑,边捡麦秆边道,“好了,没事你就回去吧,我这边还要忙。”
“才不要。”郭行儒不依,跟着蹲下来,帮忙拾捡麦秆,说道,“我还有事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