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兄,船票是怎么得来的,我要进去芥灵之都。”
哀嚎一阵,李之罔猛得抬起头来,芥灵之都现在肯定还没有被毁灭,他必须要进去,将齐暮给找回来。
“我是在偶然间得到的,而且还是在北仙洲,短时间内,想找也找不到。”姬月寒忍着疼痛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甚至不是我们任何人的错,这种时候,我们应该信任齐暮,相信她有逃生的勇气与能力。”
李之罔看着他,充斥着不屑道,“你是在逗我笑?她看不见,眼睛还是瞎的,甚至连修为都没有,面对芥灵之都的毁灭,你竟然认为她可以自救。”
“可是,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姬月寒不住地摇头,“齐暮已经进到了芥灵之都,甚至我的那位朋友很有可能已经接到了她。我们俩现在根本进不去,除了期待她能自己想办法,还能做什么?”
“不对!”李之罔想到什么,忽得说道,“大门已经不在,加上你之前所说,四方洲和芥灵之都已经没有隔阂,按道理,我完全可以直接进去。”
“很遗憾,也不行。”姬月寒再次劝道,“那张船票除了赋予进入通道的权利,还拥有让人缩小的能力,方才齐暮也是这样,你身子正常,是进不去的。”
李之罔根本不相信这一点,或者说,不想去相信。
他什么也不说,默默将姬月寒给放下,毅然决然地跳下船,往前游去。
可是无根河已汹涌过头,他使上万般解数也才游出一点点距离,而灵力竟已所剩不多。
但李之罔知道,他若这时候退缩,那么一定会抱憾终身,因此主动选择什么也不去想,只拼命往前游,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在路上,而不是活在害死齐暮的愧疚之中。
姬月寒默默看着这一切,什么也没说,甚至已撑起身子拿回宝船的控制权,开始往回开。
他并不希望李之罔去死,甚至很多时候的选择都在竭力避免这一点,但在已经尽力的情况下,他已无法做到更多。只有一点,谁都可以去死,但他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姬月寒埋下头去,感到阵阵悲伤从心底泛起,不敢去想,当坐在北河宝船上的北河公主知道了现在发生的事,会如何看待他。
多半,会觉得他辜负了数千年来的祈盼吧。
忽得,姬月寒回过神来,往后看去。
只见李之罔大声哀嚎着,被河水往下冲来,手中还死命地抓着什么。
姬月寒笑出来,感到一阵庆幸,用出最后的灵力把李之罔给捞起,随后什么也不顾,连宝船也不想再去操纵,只把他紧紧抓住,顺着无根河一路往下而去。
...
等李之罔睁开眼的时候,艳阳已高照,此前的灭世景象消失无踪,没有漫无边际的蛆虫夜雨,也没有愤吼着的无根狂河,留下的只有安逸的祥和,以及他手中的半截衣袖。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醒了,就过来吃点吧。”
姬月寒坐在火旁,烤着两条鱼,看他醒转,如是说道。
李之罔没有动弹,紧紧抱住那半截衣袖,埋下头去,“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她...”
“所以呢?”姬月寒瞥过眼来,早认出那截衣袖属于齐暮,淡淡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世事如此。”
“我...得去找她。”李之罔站起身来,将衣袖塞到怀中,坚定着道,“只要没亲眼见到她的尸体,我就不认可这个结果。”
“那得先吃饱肚子吧?”
李之罔点点头,坐到篝火旁,抓起条鱼便狼吞虎咽起来,根本不管只是半生不熟。
“姬兄,刺杀虞美人一事,我或许暂时无法答应了。”李之罔吃罢,安排起自己的后事来,“至于渊鲸他们,劳烦你帮我转告一声,就说我跟齐暮一起进去了,短时间内无法回来,让他们不要挂念。”
“这个...我虽然可以答应,但是很抱歉,我做不到。”姬月寒说着,拿出面镜子来,“其一,我现在身子凋敝得厉害,若没有你,回不去止风;其二,空天之都的情况,你最好亲眼看看。”
李之罔接过镜子,顺着姬月寒手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便惊得连镜子都拿不稳。
他将镜子重新捡起,再次看去,只见镜子中的空天之都一片黑暗,雨仍在下着,与他二人当时所经历的一样,但不仅仅如此,一位身高千丈的巨大女子突兀地坐着,如抱着钟表般将空天之都怀抱其中。
“这人,你应该有些熟悉。”
这名女子着黑衣,长发披散,戴玉冠,眸微闭,嘴角像月牙上拢,身材丰满,一对如梨子般挺俏的乳房高耸入云。最重要的是,她全身裸露着的皮肤爬满了白色的蛆虫,正如下雨般往下滴落。
毫无疑问,这位女子就是李之罔在去往碧沉湖的路上所见到的那名女子,而他与东方云梦能够复生,也是多因为了对方。
他赶忙将镜子放下,却是隐隐约约间感觉女子正向他看来。
“姬兄知道她是谁?”
姬月寒点点头,感叹道,“王朝不宁,竟至如此。若我没有猜错,对方便是传说中的死亡女神。”
“又一位神只?”李之罔跌坐在地,心如死灰般道,“她将空天之都占为己有,我如何能去相救齐暮?”
“这不是你的错,一切的异变只因她突然降临,虽然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姬月寒感叹一声,说起正事来,“空天之都现在凡人进则死,你做不了什么,不如关心一下其他事,比如说我的身子。”
李之罔这才注意到姬月寒浑身都是伤,两条腿更是烂疮遍布,一看就感觉他命不久矣。
“可是,齐暮...不在了。”李之罔坐下来,一边帮姬月寒处理伤口一边道,“没有了她,我什么也不想做。”
“但是你什么都做不到,不是吗?”姬月寒笑道,“现在要紧的是,你得把我送回止风,然后去杀掉虞美人。”
“可是,齐暮死了!”李之罔抬起头来,充斥着怨恨,“你是耳朵瞎了?我说,她死了!”
姬月寒摆摆手,一脸不耐烦道,“我听得见。可那又怎样?意思是她死了你便什么也不做了,答应我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我且告诉你,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只要应下了,就必须要去做,至于死或者不死,那是后面才允许考虑的事。”
这一刻,李之罔对姬月寒只有厌恶和不满,对方根本不明白齐暮对他有多么重要。
“齐暮既然已不在,其他事务,我已不想多再考虑。我,要随她而去。”
李之罔说罢,掏出剑来,便对着自己脖子抹去。
可他仍然小看了姬月寒,对方即便重伤在身,只一个小动作就把邪首剑给打飞到远处。
姬月寒长叹口气,爬过来,一脚踹倒李之罔,然后压在他身上,面色狠厉道,“我给你说了,要死还是活,我不去管,但你必须先杀了虞美人,懂?我为了救下你,不但将宝船给丢掉,就连自己也重伤到这一地步,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我的?在我面前抹脖子,做一个懦夫?”
“她不在了,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李之罔盯着天空,流出泪来。
“那你就去报仇!去向造就了现在一切的死亡女神报仇,而不是哭哭啼啼,像个废物!”
李之罔知道他没有这个实力,他是个十足的懦夫,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姬月寒看他这个样子,哀叹一声,也躺倒在地,说道,“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我知道你的心情,肯定不好受,但有些东西就是没有办法的,你接不接受,它就在那儿,要么选择将它打败,要么就略过不提。至于说停在原地的想法,有都不要有。”
“你不会让我死的对吗?”
李之罔侧过头去,看着姬月寒。
“至少在杀死虞美人之前,不会。”
李之罔点点头,明白了自己该做的事。
他坐起身来,问道,“姬兄,你的伤怎么处理?”
“先帮我把左腿给砍下来,毁坏太多,我得养一下,至于右腿,用绷带缠紧就行,回去了我叫羊灵珑帮忙医治。”
李之罔答应一声,捡回邪首剑,手起刀落便将姬月寒的左腿给斩下,然后用绷带把右腿上的创痕缠紧。
至于姬月寒,从头到尾都没哼一声,只将断掉的左腿丢入口中,便命令他回返止风城。
走在路上,李之罔忽得问道,“姬兄,你为什么能做到这么冷静?”
“责任,唯有这个。我所肩负着的责任每一天都在喝问我,让我不能松懈,不能后悔,更不能为任何一个逝去的人而伤心。”
李之罔明白了,他一直以来所缺少的正是这个,缺乏足够的主观能动性。其他时候,或许他会有所改变,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现在,没有任何东西比一个足以遗忘一切的死亡更让人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