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缠绕在两人的指尖。
时而放松垂下，时而紧密纠缠。
仿佛通过丝线上细小的绒毛，悄悄欲说着某种密语。
时琛琛看着自己与指望之间连接的红线，心下只觉得一阵恍惚。
谁能想到，她今天会和顾望在这里一起弹奏着钢琴呢，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
在外人看来，这种行为已经足够亲昵。
但此时两人都没有心思，感受这其中过多暧昧的情愫。
他们共同的想法，想弹奏出刚刚那首曲子。
时琛琛垂眸，看着黑白交错的琴键上，是自己和顾望的一双缠着红线的手。
她不禁疑惑地问道：
“这首歌的歌名，叫什么？”
顾望沉默了片刻，绚烂而刺眼的余晖也融不开他眼中的情绪，他淡淡回道：
“《人鱼的眼泪》”
时琛琛闻言，稍微愣了一瞬，但是注意力很快又被顾望扯动的指尖唤回。
一阵柔美悲凉的乐声，再次跃然于两人修长白皙的指尖。
当开始弹琴的时候，时琛琛才知道，顾望让自己缠红线是为了什么。
此时的红线，就像是操控傀儡的丝线。
而自己，就是那个完全受顾望操控的傀儡。
无声牵引，机械摆动着自己的手指。
指尖操控下，是她的自我意识被身旁的少年夺走。
她仿佛完全可以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需要跟着他的节奏慢慢地弹奏。
伴随着顾望每次按下的琴键，时琛琛的手指也跟随着弹奏。
只要保持他们之间的红线线永远都是绷直的，那两人弹的旋律将会完全同步。
唯一不同的是，她弹的音域比顾望高两个音阶而已。
此时的两人相当于是四手联弹，但弹琴的速度极其极其慢，几乎是一个音一个音拼凑出的残篇。
就像是在无人之境，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海边的大块黑色礁石处，听着大海和海鸥的声音，通过鼻腔随意哼鸣的小曲。
——空灵，而又清丽。
虽然是在如此慢的节奏之下，但胜在旋律极其好听，即使是随便路过的一个普通人，也能品鉴出这首乐曲的特别之处。
琴键上下交错之间，两人共同织就出这略约磕绊但依旧华美的乐章。
琴键之上，指尖交缠之间，是两人同步起伏的手。
顾望弹得极慢。
他垂下的眼睫，时不时地在观察身旁端坐着的时琛琛。
少女坐在余晖处，只是现在夜幕堪堪降临，就连那余晖也在渐渐的暗淡。
照耀着少女的身躯，仿若也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就连抹橘红也不曾留下。
顾望顿时心中一阵绞痛，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是就是不愿意看到少女消失的这一幕。
于是他停下弹琴的手，在时琛琛疑惑的目光中，他将自己手机手电筒的光打开。
灯光照亮了一片区域。
时琛琛恍然，原来是顾望嫌室内太暗了。
确实是，刚刚他弹琴的时候，室外的光线还很充足。
但是现在太阳渐渐落下，室外传进的灯光也只够照清琴键上或莹白或黑亮的轮廓。
确实是太暗了。
但时琛琛又疑惑，如果是嫌室内暗，那怎么不开灯呢？
但看着自己和顾望手之间紧紧缠绕的红线，时琛琛不由地暗笑。
她真是糊涂了，虽然顾望“操控”着自己，但自己——
同时也将顾望困住了。
灯的开关又在门口处，稍微有点远，还不如先开着手电筒充当临时补光灯了。
时琛琛也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跟顾望的手机放在一起。
顾望看着身侧，正打开手电筒设置的时琛琛。
一瞬间，强烈的灯光如同利剑般撕开黑暗，瞬间聚焦在她的眼中，她的瞳孔在这一瞬略微收缩。
在强光的照射下，少女琥珀色的眼眸被点亮了般熠熠生辉，就像是傍晚时刻森林深处的一汪清澈湖水，在落日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如同月光一般温柔，似乎也能在其中感受到一股强大的能量。
他们之间仅仅只有一拳的距离，他甚至能清楚看到她那细密而又纤长的睫毛，就像是黑曜石精心编制的羽扇，轻盈卷翘地覆在眼眸之上。
灯光从眼睫的缝隙中随意穿过，微微颤动间，更增添了几分朦胧而神秘。
时琛琛将手机背置于黑色的钢琴架上，和顾望的手机一齐并排摆放。
瞬间，房间的光线更是亮上一度，两束灯光交汇在天花板上的射线，就仿佛是点亮了夜晚的星空。
也像是点亮他们钢琴舞台的灯光。
时琛琛转头，含笑看向顾望，就撞进了顾望略微怔愣的眼眸。
他幽灰色的眼眸中似乎泛着琉璃光彩，让一向冰冷的眼中，竟隐隐流露出一丝脆弱的意味。
时琛琛见状也微微怔愣，这是……
发生什么了吗？
随着一阵时琛琛不小心碰到了琴键，发出了突兀的一声。
顾望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他垂头看着眼前的琴键，低哑着嗓音道：“我们……”
“继续吧。”
重新开始弹奏，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插曲，两人似乎从这静默中，感受到潜藏在其中的暗流涌动。
依旧是缓慢的节拍，时琛琛就跟稚子学步般，一点点地模仿顾望。
时琛琛心下暗叹。
身边的男孩明明是那样暴躁高冷的性格，但没想到在教人弹琴的时候，却意外地十分有耐心。
就像是带着刚接触钢琴的小朋友学习那样，一步一个脚印地，带着她慢慢来。
时琛琛讪笑。
她确实，总共接触钢琴的时间，就连一天都不到。
今天和易星辰一起弹琴，也是她迄今为止，弹钢琴最久的一次。
而现下——
顾望直接利用缠绕的红线，牵着她的指尖，带着时琛琛弹完了一整首，
《人鱼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