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郊,深秋的正午弥漫着异样的喧闹。铅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校场上战鼓震天,铁甲相互撞击的声响与士兵们的呼喝声交织成汹涌的浪潮。
校场中央,一座巨大的擂台上,林元正横刀出鞘,凛冽的刀光映射着深秋苍白的日头。程咬金手持马槊,槊杆修长,槊刃宽阔,舞动之时带起尖锐的破空之声。
刀锋与槊刃猛烈相撞,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火星。林元正身形如电,旋身滑步,手中刀锋划出半轮银月般的弧线。程咬金则沉肩发力,横扫马槊,那马槊恰似黑龙出海,气势磅礴,引得台下士兵们热血沸腾,欢呼声此起彼伏。
突然,程咬金大喝一声,声若洪钟,手中马槊如雷霆万钧般直刺林元正的面门。林元正瞳孔骤然紧缩,迅速横刀在胸前划出十字进行格挡。“当啷”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虎口一阵发麻,双脚不由自主地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然而,程咬金却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槊尖猛地一抖,幻出重重虚影,再次如疾风骤雨般攻来。
林元正咬了咬牙,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攻势向前突进,手中刀锋一转,径直逼向对方胸前。刀刃擦着程咬金的软甲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凌厉的疾风。
在兵器激烈相撞的铿锵声中,两人你来我往,招式看似凶险万分,却又都暗含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台下士兵们的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与呼啸的北风相互交织,在整个营地间久久回荡……
良久,两人终于收势,跳下擂台。林元正只感觉右臂仿佛失去了知觉,麻木得厉害,只能用左手提着归鞘的横刀。秋风卷着枯黄的树叶,轻轻掠过他汗湿的脖颈,方才激烈交锋时体内翻涌的气血逐渐平息,酸胀感顺着经脉缓缓向上蔓延,就连指尖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身旁的程咬金同样疲惫不堪,握着马槊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沉重的马槊几乎成了他支撑身体行走的拐棍。秋风裹挟着他粗重的喘息声,铠甲缝隙间渗出的汗水很快就被寒意浸透,双腿也止不住地微微发颤,显然这场激战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两人相视一笑,几乎同时伸出手,重重地搭在对方的肩上。秋日的阳光奋力穿透厚重的云层,洒落在校场上,将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他们踩着满地的枯叶,脚步略显踉跄地往校场外走去,身后依旧回荡着围观士兵们经久不息的喝彩声。
程咬金揽着林元正的肩膀,脚步虚浮却笑得格外畅快:“元正,你今儿个怎么不使那巧劲身法周旋了?这横刀劈砍的刚猛劲儿,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林元正肩头被压得微微下沉,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前两日,我凭着巧劲闪转腾挪,身法再灵活又能怎样?还不是没讨到半分便宜。今儿个索性抛开那些,跟程大哥硬碰硬试试!”
程咬金晃了晃手中的马槊,眯着眼打趣道:“听闻近来你跟着刘先生练起长枪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会用长枪与我的马槊切磋一番呢,怎么还是用这横刀?”
“长枪才学了个皮毛,使出来也是在行家面前献丑。与其丢人现眼,还不如用我熟悉的横刀来得踏实些。”
林元正苦笑着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是真没想到,与横刀相比,长枪招式的挥舞竟然难了许多。”
“元正,长枪与横刀虽然形制不同,但长兵重武器的发力之道可是相通的!”
程咬金屈指轻轻弹了弹槊杆,金属震颤发出的清脆声响悦耳动听,“长枪与马槊便有不少共通之处,出招时都得借助腰胯的拧转来蓄力,让招式顺着这股力量顺势而为,做到力随势走。长枪亦是如此,光靠蛮力挥舞,不仅使不出精妙的招式,还容易伤到自己。”
林元正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横刀的刀柄,仔细回味着程咬金的话。虽隐隐有所领悟,但却始终抓不住其中的精髓,整个人一时间有些愣神。
林元正沉浸在思索之中,任由程咬金揽着他的肩膀往前走。一路上,他满脑子都在琢磨长柄重武器发力的相通之处,两人交错的脚步声与程咬金偶尔的谈笑声,都仿佛成了耳畔模糊的虚影,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的力道突然收紧,前行的脚步也戛然而止。他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领到了溪水岸边,而刘武轩正背着弓箭站在那里。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程大哥,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林元正有些疑惑地望向程咬金,又瞥了一眼岸边的刘武轩,眉间不禁拧出浅浅的褶皱,“莫不是有什么谋划?”
程咬金眼角含笑,目光里透着几分期待,重重地拍了拍林元正的后背:“之前听武轩说起,在半路上你做过一道极为美味的吃食,说得我这心里直痒痒!今儿个特意来这儿,就是想让你带我尝尝鲜,可别藏着掖着啊。”
林元正环顾四周潺潺流淌的溪水,又瞥见刘武轩背上泛着冷光的弓箭,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兄长,你要是想吃那道‘叫花鸡’,吩咐一声便是了。可你看看这儿,什么都没有,让我拿什么给你做?”
刘武轩连忙几步走上前,笑意盈盈地冲林元正挑了挑眉:“家主不需担忧,我都准备好了!”
看着林元正疑惑地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刘武轩尴尬地挠了挠头,朝着不远处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喊道:“安叔!家主都到了,野鸡收拾得怎么样了?”
树后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林安站起身来,手里还提着一只刚褪完毛的野鸡,高声回应道:“稍等一会儿,还差两只没收拾好,你们先去拾些枯枝生上火!”
刘武轩笑着朝老槐树努了努嘴,眼中透着得意:“大叶子、盐罐、封壳的泥巴,连黄酒都备齐了!家主再看看,还差什么尽管吩咐!”
“你们准备得如此周到,我哪还有拒绝的理由?” 林元正笑着摇头,目光扫过老槐树下林安翻飞的衣角,又落在树阴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荷叶、陶罐与泥团上,“那就再做一回,也让程大哥尝尝这山野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