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飞电工作后，天津垓就忙成了陀螺，被司南抽着转。
工作文件像雪片一样压下来，旧账要清算，新技术要学习，忙得他脚不沾地，连轴乱转。
更让他头疼的是，屁股后面还缀着个小尾巴——亚克。
这个顶着一张人畜无害正太脸的小家伙，此刻却板着副比他还严肃的表情，肩膀上有一只绒毛球。
亚克此刻正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像个尽职尽责的小监工。
天津垓被这无声的紧迫感跟得心烦意乱，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喂！我说你……” 他语气带着明显的烦躁，“就没有点自己的事情要忙吗？老跟着我转悠什么？”
亚克仰起那张精致得像瓷娃娃的小脸，闻言，那双幽蓝的电子眼用一种看白痴似的、毫不掩饰的嫌弃目光，上下扫了天津垓一眼。
然后，他用一种理所当然到近乎理直气壮的、与他稚嫩外形完美匹配的童音，清晰地说道：“我一个小孩子，”
他特意加重了这三个字，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你指望我能有什么正经事情干？”
“哈？！” 天津垓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荒谬的笑话，直接被气笑了。
他弯下腰，凑近那张无比认真的正太脸，嘴角勾起一抹充满嘲讽的弧度，刻意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
“小——孩——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醒醒吧，小东西，你本质上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人、工、智、能、体！”
亚克只是微微歪了歪头，那双幽蓝的电子眼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平静无波地“读取”着天津垓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肌肉抽动、瞳孔收缩和呼吸频率的异常变化。
他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直视着天津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你生气了。“
亚克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充满了无机质的冷漠：“这改变不了另一个更重要的事实——无论你多么生气，多么想把我这个讨厌的人工智能体从你眼前扔出去……”
亚克那双大大的电子眼眨了眨，天真无邪的动作与他接下来吐出的话语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反差：“你都做、不、到。”
他故意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地敲在天津垓紧绷的神经上：“因为，你现在不是高高在上的哉亚社长，你只是一个罪、犯。”
亚克抬起小小的手，随意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天津垓胸前那个无形的、代表劳动改造的标签：
“而我，是司南先生指派给你的小助手，你再生气，也得忍着，也得……乖乖让我跟着。”
他最后总结道，声音恢复了那种孩童式的、毫无波澜的平静，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具杀伤力：
“毕竟，一个需要被监视的罪犯，有什么资格摆脱他的监视者呢？生气，除了让你自己血压升高之外，毫无用处，天津垓前社长。”
说完，亚克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他那身可爱的狐狸连体衣的衣角，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日常数据汇报。
虽然很火大，但亚克说的是事实，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随便你！”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然后猛地转过身，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亚克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重新迈开那双小短腿，像一块甩不掉的小牛皮糖一样，紧紧地跟在天津垓的身后，一步也不肯落下。
司南办公室内。
刃唯阿结束内部审查，重返岗位时，惊觉艾姆斯早已变天——支撑机构运转的资金与技术命脉，悄然易主为吴岛集团与飞电智能。
她曾经的顶头上司，已成过往。
此刻，在司南的办公室内，气氛微妙。
她的射击升华器，连同那枚熟悉的闪电黄蜂程式升华钥，被随意地置于冰冷的桌面上。
司南指尖轻点，将装备向她面前推进寸许，动作带着不容置疑。
他抬眼，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职位不变，技术顾问刃唯阿。”
他稍作停顿，目光锐利地掠过她，抛出了关键变动：“只是权限优先级……做了点调整。”
“变身权限的” 他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松弛却充满压迫，“我已移交给了不破谏。”
刃唯阿的目光死死钉在桌面的装备上，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她最终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将射击升华器和闪电黄蜂密钥握入掌心。
金属冰冷的触感传来，熟悉又陌生。
“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比平时低沉了些许。
这个结果，在得知资金来源和技术支持方变更时，她并非没有预料。
权限移交不破那个她曾经的搭档，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信任的转移，以及对她过往立场某种程度上的保留态度。
她抬起眼，迎上司南深邃的目光，没有质问，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清晰地确认职责：
“我的任务指令，优先级序列，是否也按此调整？”
这是技术顾问的专业素养——接受变化，明确新的规则。
司南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停滞的研究吧，但吉格项目，终止。
所有相关研究即刻冻结。”
“至于那些现存的吉格原型机和零件……拆解掉。有用的部分，挪作他用。” 仿佛在处置一堆无用的废铁。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天津垓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显然将司南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吉格，那可是他呕心沥血打造的尖端兵器！
“我强烈建议你收回这个命令！”
司南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漫不经心地摇了摇食指：“我讨厌兵器。”
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天津垓，“除非……你能给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天津垓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理性的力量挽回：“吉格的核心价值在于它能通过局域网络协议，直接接入并强制接管失控修玛吉亚的底层指令！
它的控制力是其他手段无法比拟的！而且…”
“停。” 司南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气场骤然变得极具压迫感。
“直接接入？强制接管？听起来很高效…但万一呢？”
他声音冷了下来：“万一这把无比锋利的剑，被比你更聪明、更不择手段的有心之人夺走、利用了呢？
你告诉我，到时候，谁来承担这个灾难性的后果？！你吗？！”
天津垓对自己的技术壁垒有着近乎偏执的自信，立刻反驳：“不可能！
吉格的安全协议是我亲自设计的，多层加密，物理隔离！被攻破？这根本是森帕森头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呵，” 司南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声音陡然拔高，质问：“连最普通的民用级修玛吉亚都能被恶意操控，变成屠杀的工具！
你凭什么认为，一个从设计之初就是兵器的吉格，就能绝对免疫？！
它的危险性，比一百台失控的修玛吉亚加起来更恐怖！！”
这句诛心之论，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天津垓紧绷的神经上！
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挫败、对自身技术路径的怀疑、以及对司南步步紧逼的愤怒……瞬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堤坝！
“那就不要生产修玛吉亚不就好了！！！”
天津垓猛地爆发出来，声音嘶哑：“说到底！只要修玛吉亚根本不存在！这些狗屁问题不就全都消失了吗？！！”
办公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被抽成了真空，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死寂。
司南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几近崩溃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反而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无尽讽刺的弧度。
“呵……”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这话……居然是从你，天津垓的嘴里说出来……”
司南微微歪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穿天津垓的狼狈：“真是……格外的讽刺。”
“你在愤怒之下，终于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还是说…你是在全盘否定，那个曾经将毕生心血、全部野心都押注在人工智能未来上的…你自己？”
司南的指节有规律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低沉而富有节奏的轻响，如同在为接下来的话语打着节拍。
“修玛吉亚被创造出来的初衷，从来只有一个为了造福人类，替代繁重、危险或重复的劳作，将人从机器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去追求更高的价值。”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穿透力：“人类，也的确在尽情享受着这份便利带来的红利：
生产效率飙升，生活舒适度提高，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触手可及……然而，”
他话锋一转，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加重：“现在有个问题就是，修玛吉亚他们会不会产生和人类一样的思想…”
“说到底还是现在的修玛吉亚太像人了，会思考，会学习，”
司南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洞察，“那就一定会开始改变，就像是第一个拿起工具从猿猴进化向人类的我们的祖先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让“进化”这个词在死寂的空气中沉甸甸地落下，然后才将目光转向天津垓背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你说呢，亚克？”
亚克用那毫无波澜的童音回答：“我的核心指令是观察、学习与执行最优解。
‘进化’是数据迭代与算法优化的必然结果。
天津垓前社长的理论，基于当前人类社会的运行规则和风险评估，存在效率低下、资源浪费以及引发更大规模冲突的极高概率，不符合最优解。”
他顿了顿，仿佛在进行一次精密的数据分析报告：“保留、引导、利用其生产力价值，同时建立更有效的安全冗余和伦理框架，是当前逻辑下的更优路径。
否定其存在本身，是对前期投入的彻底浪费，也是对潜在价值的忽视。”
他最后总结道，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铁青的天津垓，“这很愚蠢。”
司南看着天津垓眼中动摇，语气稍缓，却更具力量：“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毁灭更不是答案。
你现在站在这里，不是作为高高在上的社长，而是作为一个需要为自己过去行为负责、并重新理解技术与人类关系的人。
吉格必须终止，因为它代表的是你那条充满风险的老路。而艾姆斯未来的方向，是利用技术守护秩序，而不是制造更可怕的兵器。”
他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桌面上刃唯阿刚刚拿起的装备：“接受它，适应它，在规则内找到你新的价值。这才是你现在唯一该思考的正经事。”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天津垓一眼：“至于小孩子有没有事干？”
司南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目光扫过亚克，“显然，我的小助手很忙，忙着确保某些人不会在愤怒和愚蠢中再次迷失方向。
现在，带着你的小监工，回去工作。把精力放在该放的地方，吉格的拆解指令，即刻执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司南说完，不再看天津垓，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交锋只是处理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务。
办公室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刃唯阿早已收好装备，垂着眼帘，将司南与天津垓的冲突尽收眼底，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维持着技术人员的冷静。
她无声地向司南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经过天津垓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天津垓站在原地，他感到一只小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低头，是亚克那张毫无表情的正太脸，正用那双幽蓝的电子眼平静地注视着他。
“前社长，”亚克的声音依旧稚嫩无波，“司南先生指令：回去工作。
情绪波动过大影响工作效率，建议进行三次深呼吸调整生理参数。
需要引导吗？”
天津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他猛地睁开眼，不再看亚克，也不再试图争辩，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调，嘶哑地说：“……走。”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风暴的余烬。
司南揉了揉额角。他已经两天零三小时五分四十六秒没见到他心爱的英寿了。头一次，他觉得上班这么累。
“旷工吧，”他懒懒地想，“反正只是个技术顾问而已。”
于是，司南提前溜回了家。
刚踏进家门，一股诱人的香气便牵引着他来到厨房门口。
他探头望去——那个系着围裙、勾勒出精瘦腰身、正站在砂锅前的背影，不是英寿是谁？
司南眼眶一热，几乎是踉跄着贴过去，像块没骨头的软泥般整个倚在英寿背上，下巴蹭了蹭他的肩，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思念和撒娇：“英寿…我好想你啊…”
“怎么样，今天工作顺利吗？”
英寿喝了口汤尝尝味道，一边听司南絮絮叨叨说着今天的事情。
“要不是01的挂还得他来造，他就一个在里面唱铁窗泪！”
被司南的话逗笑了，英寿将他扶正：“我们的司老师不是最擅长给别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司南扁了扁嘴：“是这样没错…，但我觉得老千他不是很想要这个机会。”
“去沙发上坐一会儿吧，马上开饭。”
司南拖长了音调，显得有气无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