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出手相助，如果有机会必定加倍奉还。”裴衣安抚好情绪不稳定的符师绾后，转身朝还在小声讨论当前局势的关橘橘二人走去，鞠躬正色说道。
关橘橘将其扶起在一边坐下，其实她也早就关注了那女孩的状况，温声问道：“不必如此，既然遇到苦难出手相助是应该的。嗯，那边那位，现在如何了？伤势怎么样？”
裴衣脸色僵硬，已经出现枯槁的俏脸灰暗：“还在昏迷，没有后续支援的话，可能确实会有难处。”
关橘橘美艳的脸上闪过几丝不忍，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我听沈琅说过那小姑娘，小小年纪跻身五境一定福大命大，要相信她的意志能支撑过去，如果你们都不相信她，那情况就真的很难说了。”
裴衣无力的点点头，看着火堆的瞳孔涣散空荡，说实话她现在都精神衰弱了，头一阵阵痛。就在此时一旁静静听着的顾夭，不合时宜的开口道：“其实我有个很疑惑的地方，能帮我解答一下吗美女？”
裴衣回神，赶忙点点头看向她。地洞阴影中顾夭那张艳丽成熟的脸不显，只能看得见瞳孔中倒映而出的橘红：“那小孩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都没达到目前世界上公认的最低修炼年龄十三岁，根骨经脉发育不完全，不能修练吧？就算是五境，也只会是机缘际遇造就充满未知。你们知道这点？”
短暂的沉默，火堆旁的裴衣不语，焰火摇摆映在她脸上，更是宛如雕塑一般。
顾夭说话声音不小，按理说周遭几位都听得一清二楚，但却统一陷入沉默中，无一人言语。这地洞里诡异的安静，一时间仅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作响，很久很久。
不知道？不，众人心知肚明的是，说不出口。
“我知道，”不知道过了多久，沉浸在静寂中的众人被一道清冷女声惊醒，只见放下巫巫的符师绾从洞穴另一头走来淡淡说。
裴衣有些犹豫想要说些什么，但符师绾只是冷冷道：“不必如此遮掩裴衣，这事情本就对她不公，你我都心知肚明。”
于是裴衣就像泄了气一样坐了回去，失魂落魄的不再言语。而这一切落在其余众人眼中又是一番滋味，顾夭紫色眼眸中浮现些趣味，轻笑了声。
她似乎能猜到结局。
符师绾坐在火堆边，像是回忆往事般沉沉开口：“我从小被凌子印养大，他找人教我修炼，教我练剑，教导我一切成为镇守所要掌握的技艺，不可否认他对我很好，他给予了我成长需要的大部分东西，让我能到达现在。
我曾经认为他强大负责，是个很好的监护人，就和我师傅一样，虽然她把我交给凌子印抚养，但我同样感激这两个人，可以说，按世俗所说，我甚至能称呼凌子印一声父亲。”符师绾说的很慢，话语虽冷却盖不住她对凌子印的信任。
洞穴其他人除了关橘橘都知道这往事，然而顾夭并非感性人类，她捕捉到了关键词：“你说了‘曾经’。”
符师绾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那正是我所要说，只是‘曾经’。如今我只是作为一个下属听命于他，而非是更进一步的关系。
巫巫出现在我也很年轻时候，某天我和裴衣回家便看到家里出现了个新小孩，懵懂未知又天真，被凌子印笨拙的抱在怀里喂饭。
‘以后她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她叫巫巫，小符以后她是你妹妹，要记得照顾她。’凌子印很少对我说那么多话，他是那种没话的人。
因此我至今都记得初见巫巫时她的弱小，凌子印要在灵气复苏前统领整个组织日理万机繁忙无比，根本没空照顾两个小孩。
所以我承担起一个长辈的责任照料她，和裴衣一起抚养她长大。虽然笨拙虽然手忙脚乱，但我仍旧认为，这是我人生里灿烂的一段，难以忘怀。”
裴衣闻言也难免回忆，但空洞的脸上倒映不出半点光彩，就和此时的符师绾一样。
她盯着跃动的焰尖，继续缓缓道：“我一度以为这个家，这个氛围，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但直到两年前巫巫的突变。
她一夜入五境，威势之强甚至引动空间共振，直逼当时接近六境的我与裴衣。
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恐慌中多方打探，最后是凌子印和我说这是机遇，巫巫是幸运的小孩，等到年纪合适她就可以直接在五境基础上开始修炼。
你们知道吗，我发自内心的替她欢喜，我妹妹有很好的天赋和机缘，她会有光明的未来，她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顾夭心生困顿，和一旁同样感到不对的关橘橘对视一眼，试探开口道：“有些抱歉打断你，但符师绾你应当知道根基尚未发育，经脉不成熟，连灵力都很难运转，更不要说保留五境的庞大能量作为基底。能做成这样，不应该是机遇，而是威胁。”
话说到此处，局势已然明朗，这场关于巫巫的回忆终于来到终点。幡然醒悟的其他几人面露苦涩，咬紧牙关却似行尸走肉，眼神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太迟钝了。”
符师绾恨恨道，淡漠开口：“当时我被冲昏头脑，细想便发现这并不合理，甚至巫巫体内的能量都只会是定时炸弹，完全不利于她的安全。所以我诘问凌子印，他不说实话，只告诉我不要操心职责以外。
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根本没看穿过他，事关巫巫安全我没有放弃，打听了两年，我通过无数途径无数方法寻找她的异状由来。
最后的最后，依旧是指向凌子印，我和他大吵一场，最后他同意告诉我原因，只要一起前来参加这次探索。巫巫被带上我并不理解，但这是他的命令只能遵守。
但是人生是戏剧的，秘境玄门打开前的一晚，我意外听到了他和年昭的对话。
巫巫只是他培养的容器，从小灌注大能精血，在年幼时吞食血蛊，扎根经脉适应能量，能让组织里那位重伤的八境巅峰通过分割本源的办法续命，而巫巫就只是他承担风险的一个罐子。
凌子印说，有一日那八境巅峰稍有恢复，巫巫体内的本源便会被抽取，她会爆体而亡；
即使时间拉长，待到巫巫成年依旧难逃厄运，房中术秘法通过阴阳交合登道，最多十八岁那个畜生就会重回巅峰。
这就是年少天才的真相，彻头彻尾的丑陋骗局罢了。”
话语平淡但那股恨意却透骨而出，众人惊愕的望向火堆旁的符师绾，却只见两行血泪汩汩，她噗一声喷出血雾，赫然是气血攻心。
关橘橘进入秘境后脸色从未如此难看，和同样惊愕的顾夭对视一眼，顿时咋舌震撼不已。
擅长读心的顾夭很是敏锐，很快便从周围脸色各异统一灰暗的众人身上读出了充足信息。
“你们都知道吗？”她有些好奇的问。
墨雨和孟津旺自然的摇摇头，苦涩说道：“我和胖子加入组织时间不久，这等秘闻还不够资格。是符师绾进入秘境被击散后说出来的，我，很难相信。”
裴衣更是宛若行尸走肉，无力的开口：“我不知道，我们一起长大也未曾听说过这等丑事。我老爹也没和我说过，我不知道。”
其实目前在场人都能看出来，现在的裴衣才是最难定位自己存在的人，她老爹裴圣是和凌子印同进同出，交情莫逆顶级强者，二人身为两大超级势力的掌权者，为了共同利益极有可能无话不谈，可能巫巫的事情裴圣同样知情，甚至大胆些这件事可能有裴圣的影子。
想到这里，裴衣的心顿时如同针扎的痛和惶恐。她已经迷失在这份现实里了。
火焰的焰尖还在跳跃，沉默了短暂片刻，顾夭淡淡开口：“我说的话可能有些难听，先说一声不要介意。大家都是成年人，又都是真我境的修炼者，你们其实知道，可以恢复巅峰状态的八境，要比一个普通人的价值高出无数倍，如果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代价，世界上有无数势力会抢着献祭。
这就是现实，不是吗？”
顾夭的话将众人善良但不完全，理智和感情的伪装撕扯的鲜血淋淋，那颗鲜活跳动的伦理之心和作妖的理智思考顷刻间一览无余。
裴衣呆呆的点头，而符师绾沉默了。
顾夭说的才是真实，为了世界顶峰的一位强者，只是牺牲一道灵魂，大收获，不是吗？
无论从组织收益还是世界形势来看，如此都是最佳判断最佳行动。顾夭又靠在关橘橘的红发上，轻轻嗅着她的香味，看着她复杂神态的侧脸，一时间两人都是感慨万分。
这样的道理成年人都会算，符师绾，裴衣，孟津旺和墨雨又怎么不知道？
所以大家无话可说，唯有沉默。许久许久，幽深地洞火堆濒临熄灭，点点火花时隐时现，宛如此刻所有人的心绪一般。
“她会没事的，我会保证。”符师绾冷冷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地洞中，回荡，不息。
这就是她的觉悟，变强不是为了守护她所想要的，那根本没有意义。
即使为此要和凌子印为敌，她也在所不惜。
仍在逃亡的众人行进的方向也并不是朝着前几日爆发出惊天震动之处，那附近不出意料会有凌子印和裴圣，至今对这场背刺袭击心怀警惕的众人无法直面凌子印。
他们在朝着遥远的区域逃亡，希望能撑到秘境通道再次解锁，可以出去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