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婉如纤指轻叩茶盏,白瓷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眸望向苏家父子,眼中带着几分了然:\"若无半点可能,我何必多此一问?\"
屋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连药炉上的水汽都仿佛凝滞了。
苏少东喉结滚动,欲言又止。
苏老爹眉头紧锁,灰白的胡须微微颤动:\"婉如啊,这事......\"
\"看来是不便与我说了。\"元婉如轻轻放下茶盏,唇角含着浅笑。
\"绝非信不过你!\"苏少东急急辩解,却见父亲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元婉如并不在意,指尖轻抚过案几上的木纹:“其实我心中已有猜测。”
她顿了顿,“那人或许还愿意再帮唐太医一次,不如干爹去问一问?\"
苏老爹身形一震,眼中闪过惊诧:”你知道是......\"
“猜到几分。“
元婉如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毕竟上次兄长曾邀我为她看诊,后来在行宫又见过一面。\"
\"小美人!\"
苏少东猛地站起身,差点弄翻了身前的茶水,”你怎会......\"
元婉如但笑不语,悠然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茶香氤氲中,她的神情愈发显得高深莫测。
\"好个机灵的丫头!“苏老爹突然抚掌大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明知故问来探我们的底。\"
他捋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就冲你这份心意,老夫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去讨个人情。”
他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轻叹道:“能活着,总是好的。\"
元婉如起身施礼:”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
苏老爹望着元婉如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她上了马车,消失在眼帘。
这姑娘,不简单啊!
他忽然转身,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你这没出息的小子!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便宜了陆家那小子!\"
说着重重叹了口气,眉毛都跟着抖了三抖:”唉,终究是我们苏家没这个福分啊。\"
苏少东哭笑不得地说:“爹,您这话说的......\"
”我认识小美人的时候,人家早就是陆江年明媒正娶的夫人了。“
说着摸了摸鼻子,自嘲地笑笑:”您儿子已经够没脸没皮的了,可人家夫妻情深似海,哪还容得下旁人插足?\"
苏老爹闻言更来气了,抄起桌上的茶托作势要打:\"你还有理了?要是你生得再俊俏些,说不定人家姑娘一见倾心呢!\"
“爹!\"
苏少东连忙躲闪:“这也能怪到我头上?要怪也该怪您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您要是把我生得再俊三分,说不定......\"
\"呸!“苏老爹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自己没本事还赖老子!我可是轻轻松松就把你娘娶回家了,你呢,只能黯然销魂,形单影只,你说说,是不是你没用。\"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岐黄斋里顿时热闹起来。
窗外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个追一个躲,倒像是回到了苏少东儿时调皮捣蛋的光景。
闹腾了一阵,苏老爹突然停下,望着门外轻声道:\"罢了,缘分这种事,强求不得。\"
苏少东也安静下来。
是啊,有些人注定只能远远看着,像天上的明月,能照亮前路已是幸事,又岂敢奢望揽月入怀?
-
二皇子的事情,朝中揣测颇多,却无人敢议论。
朝中的人都在观望等待,不知道皇上到底要怎么处置二皇子与梁妃。
他们却不知道,皇上也在等一个人。
同样的,太子和陆江年,也在等一个人。
这天五更鼓刚过,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便踏着晨露进了京城。
卫国公梁敬有白发萧疏,却仍挺直着当年在战场上受伤的腰背。
他望着熟悉的宫墙,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当年随先帝在此策马扬鞭的景象犹在眼前,如今却要以戴罪之身入宫。
\"老臣梁敬有,叩见陛下。\"
冰冷的金砖地上,老将军重重跪下,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皇帝望着这位曾救过先帝三次性命的老人,发现他素衣之下的身躯,竟已佝偻如斯。
\"卫国公请起。\"
皇帝声音放缓,\"朕召你回京,是......\"
\"老臣有罪!\"梁敬有突然打断圣言,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治家无方,养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子孙!\"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双手奉上,\"先帝所赐,老臣无颜再留,还请皇上收回!\"
殿中侍立的太监们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能免九族死罪的金牌啊!
皇帝目光落在金牌上,先帝临终时\"善待梁卿\"的嘱托言犹在耳。
他缓步下阶,亲手扶起老臣:\"国公年事已高,这些年不在京城,梁尚炯所为,与你何干?\"
“陛下圣明宽仁为怀,不肯迁怒,是天下之幸。”
“可养不教父之过,老臣万死难辞其咎。”
梁敬有伏地不肯,老泪纵横:\"老臣只望陛下开恩,饶过二房那几个孩子。\"
他重重叩首,额上顿时见了血痕,\"他们早与长房决裂,实乃无辜牵连。\"
\"老国公,有话起来慢慢说。\"
皇帝打断他,并没有接过金牌。
“你多年不在京中,如何断定二房绝不知情?”
梁敬有长叹一声,抬头看向帝王,眼中尽是复杂。
他明白,皇上还肯见他,给他这一份体面,完全是看在先帝的份上。
卫国公当年也是一员虎将,如今两鬓斑白,手中那块免死金牌熠熠生辉。
只可惜,多少赫赫战功,无数次死里逃生,终究抵不过儿孙作孽。
梁敬有声音平淡,揭开一段尘封多年的家事。
\"老臣出身陇西寒门,当年在军中,多亏恩师文将军提携。\"
他眼中泛起追忆之色,那年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百夫长,文将军却将独女许配给他,对于他来说,如同再造之恩。
虽然成了家,但是那时战事不歇,他常常在外,家乡都没能回去过一趟,这一晃就是八载。
\"等臣得胜受封,重新回朝,“梁敬有喉头滚动,”返回老家欲要接双亲入京奉养,才发现他们竟然已为臣另娶了一房妻室。\"
\"那女子是邻村农家女,在臣离家的这些年,侍奉双亲,操持家务。\"
皇帝只知道梁敬有的嫡妻是文氏,还有妾室寥寥,却不知道二房妾室原来有此渊源。
\"臣实在不忍辜负,“梁敬有的声音低了下去,”便将她也接入京中,立为二房。\"
文氏对二房百般刁难,可那农家女却始终温顺隐忍。
更重要的是,梁家二老,对二房青睐有加。
说实话,梁敬有夹在父母妻妾之间,也是为难多年。
梁家二老相继去世,梁尚炯和二房所出的庶弟梁尚德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为了平衡关系,梁敬有一直都刻意打压二房。
庶子梁尚德一直碌碌无为,两房看起来,相安无事。
可这个平衡,却被梁思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