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黑着脸把天青和天苍带去书房，不知又谈了些什么，直到很晚才沐浴更衣回房。
惜云已经睡着了。床边留着一盏灯，照在她的脸上温柔恬静。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莹白的一截手腕伸出了被子，在烛光下如缎子般光滑，乖巧得让他忘了她方才浑身是刺的模样。
前两晚，他看出她有些害怕，总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床角。他知道她来癸水是句假话，也并未拆穿她。
可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每到半夜煎熬难忍猛灌冷茶时都忍不住痛骂自己做什么圣人。可不知为何，一想到她躲在假山中满脸是泪的样子，还有那日在水云轩被高玉书欺辱的一幕，他都不忍心强迫她。他辜负了师父师娘的遗愿，没有照顾好她，他绝不能再伤害她。
今日她没有蜷缩成一团了，身子舒展放松，许是已经习惯了他在身侧。他轻轻钻进被中，伸出手臂把她的头环在臂弯，忍不住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个吻。她在睡梦中咕哝一声，头在他怀中蹭了蹭，又不动了。
谢珩舍不得吹熄灯烛，端详许久，心中从未有过的柔软。为了祖父，为了师父师娘，他一定要保护好她。可好像，又不止于此。
第二日清晨，惜云是在一阵皂角清香中醒来的。谢珩背对着她正在换衣服。晨光斜射进房间，飘起雾一般的尘光。谢珩半裸的上半身浸在其中，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肌肉。
这人平日看着颀瘦，没想到这么结实，宽肩窄腰，若是穿上铠甲战袍骑在马上，一定威风凛凛，俊美无双。
惜云心猿意马地想着，不觉脸红心跳。谢珩听到声响，转过头勾起了唇：“你醒了？一会儿穿得利索些去练武场，我有东西要给你，晚上用得着。”
惜云红着脸点点头,喊寒霜端水进来。
等她走进后花园的练武场时，谢珩已经耍完了一套剑法。京中世家子弟能如此勤勉练武，确实少见。本朝重文轻武，谢珩放着永康侯世子的好日子不过，却愿意去北境战场吃苦。这点她倒是打心眼里佩服。
“你学过功夫？”谢珩放下银剑，“是师父师娘教的吗？”
惜云点点头：“小时候娘教过些拳脚和刀剑。爹擅用枪，但我那时个子太小，拿不起来。进京后，就生疏了。”
谢珩眼前就浮现出那个梳着小辫，在营中叽叽喳喳的小姑娘，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他朝一侧的兵器努了努嘴，“你挑一件趁手的，耍来看看。”
惜云心里没底，随手抽了一把剑，搜肠刮肚地回忆着招式舞了一圈。谢珩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无奈地摇摇头：“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我真不该答应你晚上去冒险。”
“我又不跟他单打独斗，就是确认一下是不是金缕阁那人，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惜云不满地说，“况且还有天苍掩护我呢。”
他叹口气，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来一个木盒，“你把这个带上吧。关键时候能防身。”幸亏他昨夜命天青给他弄来了这个。
盒子里躺着一支桃粉色的金崐点珠桃花簪。惜云好奇地拿在手中打量，“倒是挺好看的，可这有什么用？”
“当心！这簪尖十分锋利。“谢珩小心地拿过来，指着簪头上一粒红色的珠子，“这是机关，你试试。”
惜云握着簪头，手指一按，簪尖咻地往前弹出，竟变成了一个五寸的短匕首，刀刃生寒，短小精悍。
“这种剑簪，最适合女子防身。”谢珩语重心长地说，“你晚上万万不可硬拼，不要被他发现了。就算没有打听到什么也不打紧，我不会让他活着离开京城的。”
惜云点了点头，摩挲着剑簪爱不释手。想起谢珩方才瞧不起她的神色，她心虚地扬起一张笑脸：“你能每日教我练武吗？就算练不成你这么好的身手，能防身健体也是好的。”
她一直后悔进京后荒废了小时候学的功夫，如今放着这么好的师傅在身边，不能浪费了。她将来要孤身去萧国找娘，若有武艺傍身也能保护自己和寒霜。
谢珩有些意外，上下打量她。虽然不像京都女子那般弱柳扶风，可白皙柔软得像块嫩豆腐似的，能吃得了这个苦吗？
“夫人还有这种兴致？”谢珩勾起嘴角，语带不屑，“练武可不是闹着玩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时常还会受伤，夫人能坚持多久？”
她抿抿唇，面有不悦。她前世就知道谢珩天资聪颖，又年少得志，总是一副恃才傲物，说话刻薄的样子，惹她生厌，所以老觉得比不上高玉书的儒雅温柔。
可她如今才知道他对身边人也能嘴上抹蜜，油嘴滑舌，也许是因为他顺风顺水惯了，因而对外人少了些耐心和宽容。上一世他因为这个性子得罪了不少人，最后被截杀在城外听说就是身边一个近侍怀恨在心，透露了他的行踪。这一世他千万别又口无遮拦失了人心。
可这话她如何相劝？以他的性情会不会又心生反感跟她吵起来？
她的脸色阴晴不定。他们两人很快就要成陌路，她如此患得患失，操心伤神做什么？
谢珩哪里知道她心头千回百转，连忙放软声调：“练练也好，可以强身健体。你既然学过剑，我就教你几招容易的，正好使剑簪用得上。”
说完他便拿过剑簪行云流水地比划了三招，接着把剑簪放进她手中，站在她身后，手把手地示范了一次。她的后背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剑尖在冷冽的晨风中划出“呲呲”的剑啸声，仿佛随着剑风腾云驾雾。不一会儿，她就记住了那些招式。
谢珩面带赞许：“确实有几分天赋。若是没有中断，如今的身手在女子中也该是不错的了。”
惜云脸颊红润，意犹未尽，双眸亮晶晶的：“是将军教得好。怪不得我爹夸你是学武的好材料。以后只要有空，我便每日跟你一起晨练。”
谢珩把剑簪小心插进她的发髻，拉起她的手：“先去用早膳。晚上的事还要多交代天苍一些，万万不可离开他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