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垂下，无名峰巍峨如剑。
言玉得到洛清昭的首肯，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山去。远远望见山脚下那抹玄色身影，悬着的心“咚”地落回原处——还好，南曦圣女还在。
往返无名峰耗时不短，他生怕来得太迟，惹得这位内门天才没了耐心。
书院里都传，南曦圣女高傲冷僻，加上半兽人血脉的缘故，脾气更是急躁。
若是今日她等得不耐烦走了，自己恐怕得跑遍整个书院寻人。
言玉放缓脚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南曦身上。
她倚着巨树，金瞳半阖，玄色裙摆被山风掀起又落下。
寻常人等上一刻钟都要皱眉，可她在这等了整整一个时辰，竟连眉头都没皱过。
这与传言中那个动辄发火的天才判若两人。
言玉眼角轻闪，心生疑惑：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位性子出了名不好的圣女，甘愿耐着性子等候？
“圣女，请随我来。” 言玉收回打量的目光，掌心在衣角蹭了蹭汗，抬手示意前方山道。转身时特意挺直脊背，生怕弯腰的姿态落了无名峰的颜面。
石阶蜿蜒向上，他刻意保持着匀速，耳后却总传来细碎的沙沙声。
南曦的裙摆扫过野草，像根羽毛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不过片刻，言玉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你很怕我？”南曦冷不丁的开口。
闻言，言玉差点脚底一滑，他连忙稳住身体，喉咙发紧：“没、没有，只是......只是有幸接引圣女，有些紧张。”
南曦垂眸望着他涨红的脸，顿时失了逗弄的心思，太单纯与太心思深沉之人，她都没有交谈的兴趣。
此刻，她更想快点见到清昭！
想到好友，南曦的神色柔和下来。
清昭的实力，有目共睹，进入内门择一位好师傅，乃是水到渠成之事。但南曦也没想到，她家清昭如此出息，竟然直接拜入院长门下，成为其唯一的关门弟子。
山风掠过，南曦忽然快步超过言玉，玄色裙摆扬起又落下。
言玉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或许不只是因为对方的身份。
而是其举手投足间，总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压迫感。而这种压迫感，像极了洛师兄！
半个时辰后，南曦终于抵达南禺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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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昭！”
见到洛清昭的第一眼，南曦金眸掠过亮光，她纵身一跃，身影如离弦之箭疾掠而出，瞬间扑到洛清昭怀里，白皙的手掌牢牢圈住她的腰间。
熟悉的药草香萦绕鼻尖，南曦顿时觉得安心多了，连日奔波的疲惫瞬间涌上来。
南曦将脸埋进洛清昭肩头，声音带着几分撒娇：“奇怪，怎么一见到你，我就想卸下所有防备？这世上，也只有你能让我如此安心。”
“笨蛋，四肢无力，那是因为你中毒了。”
洛清昭眼眸一弯，宽大的赤色衣袖轻扬，一枚浑圆的丹药顺势滚落掌心。
她指尖勾起南曦的下颌，顺势一捏，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张嘴。”
丹药滑入喉间的刹那，南曦原本瘫软的四肢瞬间有了力气，她南曦指尖轻轻攥起，倏然起身，眸中杀意翻涌：“有人给我下毒？难不成......是屠岛之人？”
她迅速回想近日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来自北川国。
不是北川国的人，难道是上界势力的爪牙？他们觊觎龙骨，如今盯上自己，难保不会牵连到清昭。
想到这，南曦满心懊悔，她为何要来无名峰寻清昭？早知道就不该来此，万一给她招来祸患......
南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而洛清昭望着南曦指尖的动作，眼眸轻缩。
前世她见过太多被仇恨吞噬的人，通常都未等到报仇成功，便以自毁为刃，最终葬身。
三日前分别时，南曦尚能克制，如今不过短短三日，许是见了仅剩的族人，仇恨疯长，此刻几乎控制不住。
见状，洛清昭叹了口气，轻轻摊开她紧握的拳头，在上面洒上一层药粉，“不是有人暗中下毒，是这院里的毒。”
她抬手指向四周郁郁葱葱的药草，“这些毒草散发的灵力相互作用，形成了独特的毒雾。只要踏入这里，每呼吸一口都带着毒素，不出三步便会浑身乏力。”
声音放缓，清脆又温柔，仿佛一滩温泉，不动声色地驱散了南曦心中的仇恨。
眼角的赤色纹紧紧皱起，南曦似有些不解：“可......清昭为何要给自己下毒？”
望着南曦有些怔愣的神色，洛清昭像是哄小孩般，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等将她的头揉成一团，碎毛四处飘摇时，她才满足住手，随后又掏出两瓶丹药塞进她怀中，“不是我布的局，有人想借此算计我。”
“是谁？”
南曦唇角勾起好看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森然，“告诉我，我去宰了他。”
“对方身后势力强悍。”洛清昭道。
“那又怎样？”
“我此前乃南望岛圣女，整个南望岛之主，天虞大陆哪里有势力值得我惧怕？如今......南曦眸中划过苦涩：“如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欺负你，我以命相搏，又惧怕什么势力？”
“你是不怕。”
洛清昭指尖勾住南曦翘起的发丝，恶作剧般绕了两圈，悄悄转移话题：
“但你打算顶着这鸡窝头去寻仇？堂堂圣女，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清昭！”
南曦佯装嗔怒，却顺势往她肩膀靠了靠。
只有靠近洛清昭，心底翻涌的杀意才能稍稍平息。
洛清昭抽出手，嫌弃地拍了拍南曦肩膀：“去去去，一边去，别趁机揩油啊。说正经的，别看这些毒雾张牙舞爪，对我来说不过是炼丹的引子。”
她抬眸看向四周，“这些可都是千金难买的高阶灵植，光是蒸腾的灵力就胜过别处许多。”
“背后耍手段的人，不过是给我送补品罢了。”
“直接宰了未免太便宜她了。”
见南曦依旧紧绷着下颌，她扳过对方的脸，四目相对时语气骤然放柔：“南曦，人生最重要的事，不是报复，而是生存。以命相搏可以，但不能随便什么小事都去搏去拼，不值当。”
“只要活得够久——”
洛清昭唇角微扬，眼底却无笑意，“什么想做的，都能成功。”
她懂她心中的悲愤，懂南曦背负的血海深仇，她愿意陪她变强，杀尽该杀之人，踏平所有该踏平的路。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南曦还是她自己，不会被仇恨蒙蔽双眼，不会被杀意反噬自身，不会将自己的性命视若无物。
南曦沉默良久，终于低笑一声。
“是啊。”
“活着，才有可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