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路暗中跟随的凌小八忽的从一旁树上，勾住双腿，倒悬着荡了下来。
人颠倒着，她面部肌肉竟绷住了纹丝不动，语气木然道：“姑娘，西边二里处有个废宅子。”
“你——”柴善嘉刚要说话，睫毛前突然一糊。
“啪”一下。
凌小八贴心的甩下个碎花小包袱，里头是一套干爽的女装，和一件略大些的斗篷。
丢完了东西，她人悠着树藤，像个吗喽一样三两下荡没了。
柴善嘉：“？”
二人背着树、放着哨，沉默的换好衣服。
柴善嘉还特意寻了块大石头，包好脱下的湿衣沉入襄水中，这才起来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一路向西……
“叫你捅娄子，没叫你自己做娄子，怎么想的啊？”人生从未如此字面意义上水灵灵的柴善嘉，边走边抱怨。
霍十二斯斯文文的卷着碎花包袱皮，捏好解释道：“如今的局面，我坠河失踪才是最大的娄子，一来可脱离视线，方便探查。二来——”
“皇子落水失踪，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找着是吧？”
柴善嘉嘴角直抽抽，“你怎么不直接空投淤堵河段？都不用探查，一步到位。全逐鹿官员都得挽好裤腿亲自上，徭役都不用征了，妙啊！”
“……”
……
两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怼了约有一刻来钟，终于到了凌小八所说的废宅子附近。
这时，日头已经偏西，四下也开始刮起了细细的风。霍十二喉咙口明显有些不适，不时有几声咳嗽，都被他强行咽下。
正当二人以为进了宅子会好些。
谁料，这宅子就……
真挺废。
古今中外房屋地产界，这程度都属于耍流氓型。
要啥没啥，光个壳子不以为耻。
院墙斑驳些还罢，好歹围上了。
这门框上沾满青苔破破烂烂，要不是正中还悬着一条疑似门帘的黑毛肚。就这个空，喊它一声门，往后但凡进出正经门，都得叫夹死。
院子里更是杂草丛生，有路没路的全看不见，草尖的高度都要戳鼻孔了。
院子西北角，还有一截腰粗的枯木桩子，严严实实压在井口上。
可疑的是，那上头还贴了几张灰黑毛肚……
方方正正，飘飘忽忽，像是……符？
就……血勇壮汉也遭不太住的场面。
霍十二一路走在前，蜷着手抵着鼻尖不住清嗓子。
不厌其烦破开半人高的杂草，给柴善嘉清出路来。
柴善嘉跟后头脸都麻了。
其实，早在朱鸡桥上时，二杜兄弟没在，她就觉心里咯噔又咯噔。
只没想到，应在这儿了……
因为勉强踏进间囫囵屋子时，就见到杜晓蝉和杜晓娟兄弟俩，相对盘坐，争得热火朝天……
杜晓蝉背对门，梗着脖子道：“……这地方适合做营地，周围挖一圈壕沟、设几道栅栏、铁蒺藜、绊马索，保管谁谁都进不来，进来扎一脑袋。”
杜晓娟一拍窗台，扑簌簌掉灰，边咳嗽边挥手道：“什么栅栏壕沟，我以为该在树上造个望楼，再把墙砌上，外围再搞个陷马坑，这样才保稳呐！”
柴善嘉跟着霍十二懵懵迈过门槛，听得头皮发麻，当场想把脚抽回去。
这俩搁这搞基建来了？
他们拿得难道不是白龙鱼服、皇子清淤万人称颂的剧本？
是末日丧尸抡起铁锹就是干？！
这时，兄弟二人也看见了霍十二和柴善嘉，跳起来刚打算问安。
屋顶突有鸟雀被惊走，瓦片哗啦啦一阵，悉数掉落，砸在了屋子中央仅存完好的青石板上，砸稀碎。
霍十二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吩咐：“晓娟，去渡口排查一下，看来的人有哪些；晓蝉你去城里买些吃的用的，若是不懂、周全不了，可以去问小八。”
杜晓娟领命，立即转身离开。
杜晓蝉却定在原地，扭脸看向了柴善嘉，见她点头，才跟着往外走。
霍十二挑挑眉道：“三年不见，晓蝉变了许多。”
一句话没说完，又开始咳嗽。
柴善嘉绕屋子转了两圈，发现……除了破点烂点，屋顶有洞、地板全碎，窗户漏风、门板失踪，这地方也没有别的缺点了。
“你也变了很多。”柴善嘉随口道，“都学会跳水压水花了。”
霍十二：“……”
静默片刻。
柴善嘉偶然发现，不怎么贴心的俩兄弟扔在窗台上忘说的小包袱。
这明显放的是霍十二的换洗衣裳，遂道：“你快换吧，我出去。这地方不宜久留，得另找去处。”
霍十二顺着她视线看向窗台，但注意力明显不在此：“知我落水消失，此地官员必定急中生乱，满椒县留不得，我们又从清留来的，如今只能去永阳……”
柴善嘉见他不动，也没多想纯好奇，就上手去扒拉一下包袱。
结果发现这兄弟俩吧……
细是挺细，备得从里到外都有。
但就挺不成套的。
什么藤萝紫配菜瓜绿，还有绛红革带、花青色络子，翠缥的幞头以及一条性感犊鼻褌？
……嗯？
小伙子私底下挺贪凉啊？
柴善嘉抿嘴忍笑，又给他胡乱堆放好，正色道：“三县沆瀣一气，永阳怕也去不了。”
“那去哪儿？”霍十二浑然不觉少男衣橱已被翻遍。
“既是襄水清淤，你又在三河交汇处落的水，那咱们还回襄水吧。”
“你的意思是……”
柴善嘉点点头，笑容狡黠：“弄条小渔船，悄悄的。也省得你这破腿还要满地图溜达。”
“我腿已经好了。”霍十二抗议道。
“是，好了好了，是我懒怠走动。不过我觉得襄水之淤与藕花深处遇刺，总该有些联系。”
……
……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柴善嘉和霍十二围着篝火取暖。
野炊了，但没完全野，在屋子中央蹲着呢。
杜家兄弟二人从门外进来。
杜晓娟拱手道：“殿下，船已找好了。”
杜晓蝉则扯下了背在身上的大包袱，捧给柴善嘉：“姑娘，您要的笼裤大襟衣。”
柴善嘉接过来看了看，分出一套给霍十二。
二人再次更换装束，跟着杜家兄弟一路回去岸边登上了渔船。
顺襄水，划回渡口去。
而此时，渡口岸边正人头攒动、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