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合卺酒（6）
见秋衵胜那副慢慢吞吞、犹犹豫豫挪动的模样，春朝只觉一阵气闷，胸口像堵了团棉花般难受，终于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心中一横，干脆直接动手。她眼疾手快，飞快伸出手揪住秋衵胜的衣领，便使劲往自己这边拉。
秋衵胜毫无防备，正自顾自小心翼翼地挪动，冷不防被春朝这突如其来的一扯，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去，径直就扑在了春朝怀里。秋衵胜只觉怀里柔软温热，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嘶——”春朝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自叫苦，这哪是个人扑过来，分明就像撞了个铁疙瘩，这混账莫不是练过铁头功吧！砸得她胸口一阵闷疼，好似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对不起公主，臣不是故意的。”秋衵胜惊慌失措，满脸涨得通红，眼神中满是愧疚与惶恐，忙不迭地开口道歉，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我是故意的！”春朝没好气地说道，胸口的疼痛让她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你给本宫正常说话，别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看着碍眼。” 她眉头紧皱，满脸嫌弃地看着秋衵胜。
“是。”秋衵胜的声音小得如同蚊蝇，脸上的红瞬间褪去，连带着唇色也变得惨白，像被抽干了所有血色。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春朝的这一句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让她难以承受公主的任何一丝厌恶。
经春朝这么一闹，两人的距离确实近了很多。春朝一低头，很轻易地就看见了秋衵胜骤然变得惨败的神色。她心中微微一动，那原本的怒气竟消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疑惑与关切，“你，怎么了？要不要找太医？”她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
“臣无事。”秋衵胜强撑着精神，挤出一丝笑容，推辞道。她微微低下头，找太医她的性别也就藏不住了。
春朝瞧她这般坚持，也没有再继续坚持，只是安静了下来，缓缓闭上双眼假寐，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秋衵胜那惨白的面容，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滋味 。
日头渐渐被云淹没。春朝和秋衵胜的轿子缓缓停在了公主府的门前，随着轿帘被轻轻挑起，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些许春日里独有的芬芳气息。
也有可能是要下雨了。
秋衵胜率先跨出轿子，转身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春朝。春朝神色平静，并未拒绝秋衵胜的扶持，两人并肩走进公主府。一路上，丫鬟、小厮们纷纷行礼，恭恭敬敬地唤着“公主”。府中的景致错落有致，花草繁茂，亭台楼阁在微淡日光的映照下更显宁静典雅。
回屋之后，桌上早已摆满了精致的膳食。饭菜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春朝只是安静地用膳，气氛略显沉闷，全程都没说几句话。秋衵胜也不敢随意开口，只能默默地陪着，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用完膳，春朝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我要回房休息了。”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秋衵胜，神色一凛，“你去沐浴。”声音虽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秋衵胜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紧，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是深深的恐慌。这公主府里，全是公主的人，自己本就女扮男装，身份敏感，在这里稍有不慎就会露馅。难不成公主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手心也微微沁出了冷汗。
春朝敏锐地捕捉到了秋衵胜的异样，对上她充满担忧与疑惑的视线，春朝微微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解释道：“你出了一身汗，有味，给本公主洗干净点！”说着，还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秋衵胜听到这话，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些，可随即又感到一阵无语，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麻木。
因为没沐浴身上臭烘烘惹了心上人生气，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话虽这样说，还是没被发现真实性别更好，要是真被发现，那可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儿，秋衵胜微微欠身，恭敬地应道：“是。”然后转身，在丫鬟的引领下，朝着沐浴的地方走去。
秋衵胜踏入沐浴的房间，暖烘烘的水汽扑面而来，将她笼罩其中。她轻轻抬手，声音温和：“你们都退下吧，我想独自清静会儿。”
待丫鬟们鱼贯而出，脚步声渐远，她才缓缓转过身，面向那热气氤氲的浴桶。
她先是伸出手，轻轻探了探水温，指尖触碰到水面的瞬间，一股温热之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随后，她缓缓褪去衣物，动作轻柔而舒缓，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几分惬意。踏入浴桶，温热的水将她包裹，她微微闭眼，长舒一口气，仿佛所有的疲惫与忧虑都随着这一呼气消散在水汽之中。
秋衵胜拿起一旁的皂角，仔细地揉搓起来，细腻的泡沫迅速在掌心堆积。洗了第一遍，她又重新涂抹了一遍皂角，再次细细清洗。直到冲洗头发时，水流清澈，没有一丝杂质，确定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异味了。
秋衵胜披上干净的衣物，用布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缓缓走向自己的房间。此时，外面已经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天空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要与大地相接。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雨滴落在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内力烘干发丝，头发散下来的秋衵胜依旧是英气的，很难让人发现她其实是个女人。
秋衵胜推开门，屋内昏黄的烛光瞬间映入眼帘。春朝正静静地坐在桌边，烛火摇曳，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桌上摆放着两个华丽的杯子，杯身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那模样，像是用来盛酒的酒杯。
“公主，您不宜饮酒。”秋衵胜看着桌上的酒杯，微微皱眉，神色关切地说道。
“废话。”春朝轻哼一声，眉眼间带着几分娇嗔，“我以茶代酒，你喝酒。”说着，她伸手轻轻指了指其中一个酒杯，示意秋衵胜端起。
秋衵胜不再多言，依言坐到春朝旁边。她伸手拿起酒杯，动作干脆利落，就要仰头一饮而尽。在军营摸爬滚打多年，她酒量不错，这些酒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那些海量都是在军营里一次次聚餐畅饮中练出来的。
春朝见状，一时心急，伸手想要拉住她，可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她皱起脸来，“你干嘛呢？”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公主，不是您让我喝酒吗？”秋衵胜一脸茫然，停下正要喝酒的动作，疑惑地看向春朝，眼中满是不解。
“这是合卺酒。”春朝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声音里带着几分认真。话一出口，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秋衵胜听到这话，脑子“轰”的一声，像被炸开了一般。她呆愣在原地，满心懊悔，心里不住地埋怨自己，这又是干了什么蠢事啊？！怎么连合卺酒都没反应过来就差点喝了！
还没等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手却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她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动作机械而又急促。
“公主。”她声音有些干涩，抬眼看向春朝，眼神里带着一丝无措与询问，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春朝瞥了秋衵胜一眼，见她那副慌张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没有为难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自己那杯茶，向秋衵胜示意。秋衵胜连忙端起酒杯，两人手臂相挽，缓缓喝下了这交杯酒。
喝完之后，屋内安静了片刻，只有窗外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仿佛也在为这特别的一刻轻吟浅唱。
“陪我睡一会儿。”春朝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感慨，和秋衵胜相处这么久，算是彻底明白了，秋衵胜在男女情事这个方面简直就是个白痴。之前自己还含蓄地暗示她，结果每次都石沉大海，最后反倒把自己气得够呛。看来，这些事情还是和她直截了当地说比较好，拐弯抹角根本行不通。
“哦。”秋衵胜这会儿像是踩在绵软的云朵里，双颊因美酒微微泛红，心脏被酒精浸泡着，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飘飘然的微醺状态。听到春朝的话，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嘴角挂着一抹憨态可掬的笑容。
她弯下腰，手臂环住春朝的腰肢与膝窝，轻而易举地就把公主横抱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但仍努力保持平稳，三两步就走到了床边。她微微俯身，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将春朝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紧接着，她的身子缓缓压了下来。春朝只觉心跳陡然加快，脸上瞬间泛起一阵红晕，羞涩之感涌上心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小鹿乱撞，以为接下来会有更亲密的举动。
没成想，秋衵胜只是伸出手，拉过一旁的被子，将春朝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动作自然，没有一丝旖旎的意味。
春朝猛地睁开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大的双眸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对上春朝这副模样，秋衵胜一脸茫然，似乎完全不明白公主为何如此惊讶。愣了片刻后，她挠了挠头，解释道：“方才下雨了，天凉，这样裹着暖和。”
春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此刻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秋衵胜僵坐在床边，只感觉浑身不自在，双手局促地揪着衣角，眼睛时不时偷偷看向春朝，可春朝却始终一言不发，让她心里直发慌。她绞尽脑汁，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每一个细节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却依旧毫无头绪。
在这压抑的气氛里煎熬了许久，秋衵胜终于忍不住，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公主？”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疑惑与担忧，试图从春朝脸上找到一丝线索。
春朝紧咬着下唇，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很明显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把将裹在身上的被子狠狠扒拉开，动作干脆又带着几分恼怒。
随后，她伸出一只手指向窗外，强忍着怒火，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说道：“滚。”这一个字，从她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秋衵胜听到这话，瞬间懵了，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和不解。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个明白，可看着春朝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实在不理解公主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但她向来对春朝言听计从，即便满心困惑，也只能默默站起身，脚步迟缓地朝着门口走去。
她打开门，一阵冷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打在她发热的脸颊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回头望了一眼屋内依旧气鼓鼓的春朝，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关上了门，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只留下那扇紧闭的门，隔绝了屋内的怒火与屋外的迷茫 。
福桃迎了上来：“驸马。”
秋衵胜点头作为回应，安安静静站在门口。
福桃犹豫了一会儿：“可是公主殿下生气了？”
“嗯。”秋衵胜低低应了声。
“发生了什么？奴婢在公主殿下身边待了很多年，或许可以为驸马解惑。”福桃道。
秋衵胜三言两语把发生了什么事说了一遍。
福桃一言难尽：“……”遇到这种木头桩子，公主不生气才怪！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不能说出来。
更不能直接告诉驸马公主的意图。一直让公主生闷气也不好。
“您随奴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