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隽微微弯下腰,像是抱孩子似的把妻子抱起来,托举在小臂里,另一只手只是敷衍地拍了拍儿子的头顶。
“忙完了吗?”齐玉璇双手圈在他颈间,问他。
齐隽:“嗯,轩辕舜不留在这儿过年了,三日后就启程回越国。”说起这事,他的语气里都流露出几分自得。
“真的?你与他说什么他才答应的。”齐玉璇好奇,前不久还死活赖在这儿不走,说是齐国地大物博、物资丰饶,他甚至想一直住在这里,还总是动不动就要入宫拜见,齐隽不厌其烦。
没想到今天,齐隽在紫宸殿和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成功把人赶走了。
齐隽没有迎上她的目光,冷冽的眉眼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秘密。”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妻子为好。
因为他是用妻子作为借口,将人赶走的。
他还记得刚才轩辕舜的表情,错愕、受伤、失落……与齐隽脸上越发明显的笑意形成对比,他还试图平复了许久,才没有露出过于畅快的神情。
“好吧,反正将人赶走就是了。”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道,“那等人走了,咱们就去南苑?”
北苑避暑,南苑猫冬,这几年她最期待的就是这两件事,今年因为轩辕舜这起子横插一脚的缘故,他们本来都放弃去南苑了。
“嗯,都依你。”察觉到妻子根本不在意轩辕舜这个人,齐隽心情不错,眼角眉梢都带上点笑意。
……
深秋的风吹在人面上,沁骨的凉。
但是一进烧着地龙的室内,那点儿寒意顷刻间就消散了。
兰心挑起风帘,往寝宫内走。
来往的宫女看见她,都会屈膝行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兰大人”。
兰心如今已经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女官,负责处理对外的一应事务,其中最主要的,便是主持毓秀书院的女学科考。
自从郑院长和皇后主张女学改革,毓秀书院已经历经了两次科考,考中了几十位优秀的毕业生,被委以礼部、户部等多个官署的职位。
今日,便是第三次女考笔试结束的日子。
兰心身后跟着两个抬考卷的宫人,低着头走得很快,箱笼之中,一摞摞答卷已经密封了起来,上了锁,唯有皇后、郑院长和兰心才有开锁的钥匙。
齐玉璇正在和郑颜灵商量殿试的题目。
“我记得这道几年前考过的。”郑颜灵指着用朱笔圈起来的一道题,有些迟疑。
“那又如何?你信不信,今年出这道题,照样会难倒一大片想浑水摸鱼的小姑娘。”齐玉璇一边说,一边从乳母怀里接过一岁的淮儿,亲自给她喂奶糕。
另一边,已经八岁了的齐沅沅和郑含霜自顾趴在贵妃榻上,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也不知道在嘀嘀咕咕着什么,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自己母亲,又捂着嘴偷笑。
郑颜灵往那两个玩闹着的小姑娘身上扫了一眼,没忍住抱怨道:“那倒是,唉……要我说啊,毓秀书院现在招进来的学生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大部分都只想着进来讨个好听的名声方便回去嫁人。”
齐玉璇放下勺子,把小银碗递给乳母,空出手扯出手帕,掖了掖淮儿下巴上沾到的奶糕:
“不说现在,咱们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你忘了我那个第一的名头,到现在还能被人津津乐道呢。”
郑颜灵:“你那是真才实学考核过去的,谁能指摘半分?”
话音刚落,兰心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她说明了来意,身后两个小宫人抬上考卷,屋里乳母宫人即刻会意,或牵或抱带着小主子们出去了。
长乐宫前殿的东暖阁如今已经彻底成了皇后娘娘的办公场所,女考所有考卷都会在这里由郑院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女夫子批阅。
一般这种时候,连皇帝都得避其锋芒,一整个白日都委委屈屈地待在紫宸殿处理政务。
好在女考三年一次,这样的情形也用不了几日,否则,皇帝必定会着宫人在前朝特意开辟出一座宫殿。
三日后,女榜放出,一共有整整三十位成绩优异的女学学生,进入殿试。
学生之中不乏世家大族出身的,只要想到这样的场面,也难得紧张惶恐了起来。
七位夫子和郑院长也就罢了,可是皇后娘娘……她们也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遥遥磕过头,连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今日却要由皇后考校她们为人处世和做官执政的学问,那可是能主宰她们命运的人,没有人还能继续保持从容淡定。
皇宫门口,几十个身着统一学院服的女学生三三两两站着,有的还在临时抱佛脚看看历年的考题,有的则是在讨论今日的首饰打扮够不够漂亮吸睛。
忽然,一道争执声在角落里响起。
她们纷纷抬眸望去——
“你跟我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个青年死死抓着一少女的手臂,面目狰狞,仿佛能吃人。
他们声音太大,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少女索性破罐破摔,不管不顾大喊:“凭什么?!”
“凭什么你读得书,我就读不得?!”那少女猛地甩开兄长的手,如同一只被困的小兽,露出一点初具锋芒的獠牙:
“你不是读书的料,那是你蠢笨如猪!可不代表我也和你一样,我就是要去参加女考,我就要去做官,我就是要爹娘知道、不,我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万香也可以扬名立万,名垂青史!”
“你放开我!我已经进殿试了,你再敢拦着我不让我去,我就报官抓你!”
“你敢?!”青年怒目圆睁,大庭广众之下被妹妹拂面子,又说了这么一通好似巴掌甩在脸上的话,他抓人的动作愈发粗暴,两只手一齐,没一会儿功夫就将万香的胳膊反扭到身后,要往后面的青篷马车上拖。
“你给我回家去!还报官!长兄如父,我管教你不叫你误入歧途是天经地义,看我回去不打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片子!”
“他们——”一个学生看着那边,担忧地开口。
只是,还不等她说出接下来的话,一旁几个刚才还在讨论首饰的学生就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