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假期过完,大昭国恢复早朝,三皇子把之前辅仁帝安排的政务作了回复,辅仁帝阅后,甚感满意,马上觉得自己这个三儿子也是一位可造之才,之前被他狂狷的假象蒙蔽了。
“也许以后再给他一些难啃的骨头,看看会不会给朕带来惊喜?”辅仁帝边看边想。
三皇子因得到了父皇的肯定,也处于兴奋之中,准备大施拳脚。突然接到云门故径撷英姑娘的来函,说是有急事找他。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了,正值春光烂漫之际,正好不辜负这醉人的春光,于是三皇子急忙去了云门故径。
撷英说:“冒昧把三公子请来,是有一急事需跟公子商量。我有一好姐妹,想来三公子也见过,就是京都名声大噪的前花魁娘子贺雨奴。她前天找到我这里来,说是避祸,把我吓了一大跳。”
三皇子眉头一挑,说:“避祸?这倒奇了。”
撷英眉头微皱,显是真的很担心,说:“做我们这一行,其实会遇到很多事,但只要放松心态,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是这一次,不是看开就能解决的。她在钟萃舫接客的时候动了情,说出来你肯定会吓一跳。我先不说名字,我这姐妹动心之后,谢绝了所有客人,一心只服侍这位,你想,这损失有多大?但她义无反顾,妈妈也拿她没办法。但所托非良人,后来这客人家里知道此事后,不让他再跟她来往。但这时她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三皇子隐隐约约有所猜测,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就听撷英姑娘继续说:“本来怀孕也无不可,自己解决就是了,或者实在想要,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生下来。但这客人的家里人,为斩草除根,竟然要置贺雨奴于死地。贺雨奴也是在这行混迹了这么多年的人,岂有人不会给她通风报信的?自己门路也宽,于是她仓皇出逃,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本来想把孩子生下来,也是对这段感情的一个纪念。好笑吧?她居然还惦记着那个男人。”
三皇子接着说:“后来又暴露了,待不下去,只好投奔到你这里来?”
撷英笑道:“这就很好猜了,想来这客人的身份三公子也大体有所了解?”
三皇子笑道:“应该是老四吧?”
撷英说:“可不是,巧了吧?”
三皇子问:“老四的事,找我做什么?直接找正主啊。”
撷英飞了他一记眼波,说:“那不是自投罗网?还嫌死得不够快?一尸两命呢。”
三皇子说:“那怎么办?难不成要让我闹到父皇那里去?”
撷英说:“我知道这是一个把柄,但刀刃也可能刺伤自己,看你怎么用了。你想不想接这把刀?”
三皇子说:“我考虑一下利弊,这是玩火,我怕烫。”
撷英说:“你打算考虑多久?人就在我这里,但不能待太久,迟了就走不出去了。妾身要赶在端木伯爷家知道之前把她送走。”
三皇子说:“我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最迟明天给你答复。”
于是三皇子去了卫国侯那里,刚好侯爷和世子都在,一起商量此事。
侯爷丝毫不敢小觑三皇子了,最近几件大事都办得非常漂亮,他问三皇子:“你的意见是什么?”
三皇子满不在乎地回答说:“拿着啊,天上掉的馅饼,不接会遭天谴的。”
世子说:“关键是怎么个接法,怎么使用?既要让陛下知道,又要让陛下不对我们起疑心,这个火候很难把握。”
三皇子说:“干了,这点风险,值得冒。我打算直接告诉父皇,做得坦荡一点,我只是拿到了人,但局不是我设的,想来父皇也能够明察秋毫。”
侯爷说:“这个很考临场应变,自信是对的,但各种可能也要提前想到。另外,什么时间捅上去,也需要讲究。”
世子说:“不应该是越快越好吗?”
三皇子摇头道:“不一定,单凭这个,能够扳倒老四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是,如果几件事同时发酵,倒是有可能达到目的。”
侯爷说:“那先养着,等养肥了再宰割。”
三皇子第二天见到撷英,说:“我不怕麻烦,把贺雨奴交给我,我一定给她讨个公道。”
撷英放下一颗心,说:“谢谢三公子仗义施援,如果将来母子平安,一定不会忘记三公子的救命之恩。”
三皇子把人接到府上,安顿下来。
云门这边继续着下一步的计划。
如嫣邀约端木瑞祈来赏春景,说新近得了一张古筝,不输绿绮,请公子赏鉴。
端木公子欣然赴约,如嫣特意穿了一身淡绿色的夹裙,仙袂飘飘,顾盼生姿。
此琴横放于案前,如嫣以前从未弹过古筝,今天新试名琴,选了颇合时令、耳熟能详的名曲《春江花月夜》,一曲既罢,万籁俱寂。
端木瑞祈半晌不语,沉浸在似断未断的琴音之中。
如嫣嗔道:“公子是不好评价吗?妾身初试古筝,肯定有不少错漏,公子直截了当便可,不用顾及颜面。”
端木瑞祈叹道:“以前听别人弹春江花月夜,端的是富丽堂皇,纤尘不染,但没想到姑娘这一曲古筝,竟一改柔媚,将此曲翻出了悲意,令人耳目一新。可见不常弹奏古筝也有优势,将箜篌指法融入了古筝之中,隐隐有铿锵之声。”
如嫣触动了心事,皱眉不语。
端木瑞祈忐忑不安地问:“是我胡说八道,惹姑娘不快了吗?”
如嫣回过神来,急忙说:“没有,公子评价太高了,妾身受之有愧。我只是没想到公子居然自琴音中听到了悲鸣,心有所感,故而未及时反馈。”
端木瑞祈说道:“琴为心声,不知姑娘所悲何事?”
如嫣说:“突然有一些身世之叹。”
端木瑞祈问道:“如此良辰美景都不足以让你开怀片刻吗?”
如嫣忽然反问:“公子是如何看待妾身的?”
按说这样的送分题应该脱口而出才对,但端木瑞祈却张口结舌,反而像被考官问到一个刁钻的问题一样,觉得什么样的回答都欠缺了那么一点。
如嫣神色冷了下来,说道:“怎么?端木公子已经吝于辞色了吗?”
端木瑞祈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回答道:“我一直视姑娘为音乐上的知己,但在下心思并不纯洁,仍然向往于姑娘体态的美好,气质的遗世独立。面对姑娘坦然的问题,猛然审视到自己内心的脏污,感觉亵渎了姑娘,才有此迟疑。如能给在下时间,我做通家人的思想,我是想求娶姑娘的。只是,这个愿望有些遥遥无期,在下也不敢给姑娘期望。”
如嫣没想到端木瑞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也怔住,反复咀嚼,只觉得舌头重若千钧,竟难开口。
最后还是端木瑞祈正经地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唐突姑娘了。”
如嫣仿佛魂魄才归位,回道:“公子真是震古铄今的正人君子,妾身不配得到公子这般看重。但公子的这番话,妾身收下了,以后的岁月,即使过得味同嚼蜡,妾身回味这番话,也能甘之如饴。”
然而不等端木瑞祈再说,如嫣又继续道:“只是妾身拿不出与公子相配的真心回馈。妾身刚才弹琴时感叹身世,实是因刚闻听一则与妾相似命运的人的消息,不由自主流露出来。我们如同青萍浮于水面,无根无依,即使有晶莹剔透的绿意,也不过是赏玩者眼中的可供消费的一种颜色。更何况,随时都可能被玷污,无法保全自身。我那朋友,即使在这一行做到了顶端,平时受人追捧,自以为成了冠冕上的明珠,却不料仍然会一朝委身尘土,不复高洁。”
端木瑞祈问道:“姑娘所称之人,是否是近日传言甚嚣尘上的花魁姑娘?”
如嫣点点头:“她怀了四皇子的骨肉,如今被追杀,本想逃至云门来,没想到中途被三皇子截去,如今生死不知。”
说毕泪如雨下。
端木瑞祈怔怔无言,不知如何解劝。
好一会儿,如嫣才恢复平静,收拾了一下妆容,说道:“让公子见笑了。我不是想让公子解救出她,只是有感于身世的不由自主。”
端木瑞祈说:“我明白,我也无能为力。”
如嫣问:“不知可否借助端木家的能力,帮我打听一下她的下落,也让我死了这条心?”
端木瑞祈略带艰涩道:“我试试。”
如嫣于是展颜一笑,福了一福:“那就多谢公子了。”
端木公子离开后,如嫣面对空空荡荡的墙壁,枯坐了很久。
端木回到家,去了父亲那里,提起此事,但他父亲的关注点跟他不同,他父亲的关注点,其实就是如嫣希望的关注点。
端木昀说:“这么说,贺雨奴怀了赦儿的骨肉,现在在老三手里?”
端木点头,说:“情况就是这样,父亲看有没有办法打听一下,如果能够救出贺雨奴,对我们还是有利的。”
端木昀说:“能救出来当然好,但到了他手里,要救的可能性太小了。这事我知道了,我会来处理。”
马上把四皇子叫了过来,事情一说,四皇子居然脸泛喜色:“真的?雨奴怀了我的骨肉?”
端木昀很想给他一个大耳刮子,这也太歪楼了。他说:“老三一定不怀好意,只怕这事他定会捅到陛下那里去。”
四皇子小心翼翼地说:“父皇会让孩子生下来吗?”
端木昀没好气地说:“你做梦吧,不关你半年的禁闭就是好的了。这皇家血脉岂是能够被一个下贱女子污染的?你被人下套了,还帮着数银子。”
四皇子神色黯淡下来,他想到一个结果,那贺雨奴只怕活不下来。
四皇子想起一事,说:“当时皇叔禁我的足,不让我去见雨奴姑娘,他说他来解决此事,怎么会让她活着还到了三哥手里?”
端木昀说:“既然如此,那让裕王也来商量此事吧,他掌握的信息应该更多一些。”
裕王听到四皇子说了这事后,气急败坏,差点就想打断这个傻瓜儿子的腿。但事情发生了,还是只能自认倒霉,然后看怎么解决。
裕王说:“陛下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卫国侯那边一定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把这个把柄捅出去,这点对我们有利,可以谈判,看看能不能牺牲一些别的利益把这事解决。”
于是亲自出面约请了三皇子到府上一叙。
三皇子本来是等着端木家出面的,没曾想等来的却是皇叔出面,但货在自己手里,心里也不怕,很光棍地就去了裕王府。
裕王笑眯眯地给他引荐了府上的厨子肖万湖大师,说今天让三皇子过来,只是新得一好酒,配着贡州的特色陈皮兔下酒,人间美味,一定要给懂的人欣赏,不然就是牛嚼牡丹,辜负了大好才艺。
三皇子哈哈大笑:“还是皇叔懂我,我的喜好,更多继承于皇叔,醇酒佳人,我所最爱。”
裕王吩咐开席,于是分宾主落座,面对着窗外春景,两人推杯换盏,顷刻间就下了一坛。
见酒到位了,裕王才进入正题,说:“日前听说老四在外狎妓,被人诓了,下了药,致使天家血脉外流。我身为皇家一员,肃清血统,责无旁贷,不知此女下落,敬儿可否为我解惑?”
三皇子心道:“来了。”遂说:“我也是刚刚收留一女,说是怀有四弟的骨血,到处张扬,想以此讹诈皇家。也是运气使然,让我碰到她,才赶紧将她控制,怕她四处乱说,以污我皇家清白,皇叔以为呢?”
裕王说:“敬儿处理果决,皇叔甚慰。不知接下来你欲如何处置此事?”
三皇子不以为然地说:“自然还是要上奏父皇。”
裕王说:“此事何必惊动皇兄?我身为陛下唯一的弟弟,你们的长辈,理当为他分忧,这种事情,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了生气,亲情与社稷,孰轻孰重,敬儿还是应当需要拎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