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失败了。\"陈婵儿突然说，\"在你进入终焉之种内部的时候，外面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她停顿了一下，\"三年零四个月。\"
陈尘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其他人呢？\"他问。
陈婵儿摇头。
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经很明显。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远处传来金属坍塌的闷响，像是某个巨大的结构终于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
\"跟我来。\"陈婵儿突然转身，走向废墟深处。
陈尘跟上她。他们穿过一片倒塌的混凝土墙，绕过几具已经风化的白骨——那些骨头表面覆盖着细密的晶体，像是被某种能量场瞬间碳化。最终，他们停在一处地下通道的入口前。
入口被金属闸门封住，闸门上用红漆画着一个巨大的\"x\"，旁边潦草地写着\"禁止进入\"。
陈婵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在闸门旁的读卡器上轻轻一刷。
\"权限确认，第七观测站临时避难所开启。\"?
机械女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闸门缓缓升起，露出后面漆黑的通道。
通道里没有灯，只有墙壁上每隔几米镶嵌的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绿光。空气中有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某种药物的苦涩气息。
他们沿着通道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突然出现一扇金属门。门缝里透出淡蓝色的光。
陈婵儿推开门。
陈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门后是一个圆形的房间，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文件和各种手写的笔记，所有内容都围绕着中央的一个巨大装置——那是一个类似培养舱的透明容器，里面漂浮着某种胶状物质，不断变换着形态。
但最让陈尘震惊的是，培养舱旁边站着一个人。
一个他以为早已死去的人。
\"林教授？\"
老人转过身。他比陈尘记忆中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脸上布满皱纹，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他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右手握着一支注射器，针管里是某种发光的蓝色液体。
\"你终于醒了。\"林教授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比我预计的晚了十七天。\"
陈尘的视线在老人和培养舱之间来回移动。
\"这是……\"
\"最后的火种。\"林教授走向培养舱，将注射器里的液体缓缓注入，\"我们称它为'诺亚'。\"
随着蓝色液体的注入，胶状物质突然剧烈翻腾起来，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是星空的投影。
\"三年前，终焉之种全面爆发。\"林教授盯着培养舱，声音平静得可怕，\"全球73%的人口在第一个小时内被同化，剩下的……\"他指了指天花板，\"要么变成观测者的傀儡，要么像我们一样躲在地下等死。\"
陈婵儿走到墙边，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照片递给陈尘。
照片上是天空——但不是现在的暗红色，而是正常的蓝色。只是这蓝色正被某种黑色的纹路侵蚀，像是玻璃上的裂纹。裂纹中心，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吞噬之口。\"陈婵儿说，\"它在现实世界的投影。\"
陈尘盯着照片，突然意识到什么。
\"等等，如果终焉之种已经爆发，为什么我还能……\"
\"因为你不一样。\"林教授打断他，\"你是唯一一个主动吞噬终焉之种的人。其他被感染者的意识都被格式化成了观测者，只有你——\"他指了指陈尘的胸口，\"保留了完整的自我。\"
培养舱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胶状物质疯狂涌动，表面浮现出大片的红斑。
\"该死！\"林教授冲向控制台，\"它们找到这里了！\"
几乎同时，整个地下空间开始震动。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墙上的文件像落叶般飘散。
陈婵儿一把抓住陈尘的手腕。
\"跟我来！\"她拽着他冲向房间另一侧的小门，\"没时间了！\"
他们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身后传来林教授的喊声：\"记住！找到核心！只有你能——\"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陈尘回头，看到主实验室的天花板轰然坍塌，无数青铜色的锁链从裂缝中钻出，像蛇一般缠绕向林教授和培养舱。
最后一刻，老人将注射器狠狠刺入自己的脖颈。
蓝色液体注入的瞬间，他的身体开始发光，皮肤下浮现出和陈尘胸口相似的镜纹。锁链在触及他身体的刹那突然停滞，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走！\"林教授的声音在陈尘脑海中炸响，\"去核心！那里有答案！\"
陈婵儿猛地关上门，将一切隔绝在外。
他们站在一个狭小的电梯里，陈婵儿快速输入密码，电梯开始下降。
\"核心是什么？\"陈尘喘息着问。
\"终焉之种的起源。\"陈婵儿的声音在电梯的轰鸣中几乎听不清，\"林教授认为，吞噬之口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被某个更古老的存在创造出来的。\"
电梯突然停下。
门开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
空洞中央悬浮着一个直径约十米的黑色球体，表面不断有数据流闪过。球体周围环绕着十二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刻着不同的符号——陈尘认出其中几个与终焉之种表面的纹路完全相同。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球体下方跪着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和陈婵儿一样的白大褂，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抖动，像是在哭泣。
陈婵儿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不可能……\"她喃喃道，\"他早就……\"
人影缓缓转身。
陈尘感到一阵眩晕。
那是另一个陈婵儿。
不，准确地说，是更年轻的她——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左臂还是完好的血肉之躯，脸上没有那道伤疤。
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不断流动的代码。
\"你终于来了。\"年轻版的陈婵儿微笑着说，声音却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我等你很久了。\"
真正的陈婵儿后退一步，脸色惨白。
\"你是……第零号实验体。\"
年轻陈婵儿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在此时此刻显得异常惊悚。
\"不，亲爱的。\"她轻声说，\"我是第一个成功的你。\"
黑色球体突然亮起，表面浮现出无数画面——陈尘看到数百个培养舱，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陈婵儿的克隆体。有些已经成年，有些还是婴儿，但她们胸口无一例外地嵌着终焉之种。
\"终焉计划从来不是对抗吞噬之口。\"年轻陈婵儿走向他们，脚步轻盈得像是在跳舞，\"而是成为它的一部分。\"
她突然伸手，指尖触碰到真正陈婵儿的脸颊。
\"我们失败了太多次。\"她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所以这次，我决定换个方式。\"
黑色球体射出一道光线，将三人笼罩其中。
陈尘感到意识被猛地拉扯，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他看到年轻的陈婵儿站在实验室里，面前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自己；
看到她在无数个平行时空中穿梭，试图找到拯救世界的方法；
看到她最终跪在这个黑色球体前，献祭了自己的左臂和右眼，换取一个机会……
\"你不是敌人。\"陈尘突然明白了，\"你是……备份。\"
年轻陈婵儿笑了，这次笑容里带着真实的温暖。
\"对。\"她点头，\"我是所有失败后的plan b。\"
黑色球体的表面开始崩解，露出内部的结构——那是一个微型的宇宙模型，无数星系在其中旋转。而在所有星系的中心，悬浮着一颗小小的、青铜色的种子。
\"终焉之种的核心。\"年轻陈婵儿轻声说，\"也是吞噬之口唯一无法同化的部分。\"
她看向陈尘。
\"现在，选择吧。\"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你可以重启这个世界，代价是所有记忆被重置；或者——\"
她指向黑色球体。
\"——吞噬核心，成为新的'口'。\"
真正的陈婵儿抓住陈尘的手臂。
\"不要听她的！\"她声音颤抖，\"如果成为吞噬者，你就再也不是你了！\"
年轻陈婵儿摇头。
\"不，亲爱的。\"她柔声说，\"他从来就不是'人'啊。\"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入陈尘的心脏。
\"什么意思？\"
年轻陈婵儿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挥手。黑色球体投射出一段影像——
那是新纪元实验室的最深处，一群科学家围在一个培养舱前。舱内漂浮着一个婴儿，胸口嵌着微型的终焉之种。
婴儿睁开眼睛，瞳孔是纯粹的数据流。
影像切换，婴儿长大成少年，然后是青年……
陈尘认出了那张脸。
是他自己。
\"你是终焉计划最初的产物。\"年轻陈婵儿说，\"人造的吞噬者，用来对抗真正的'口'。\"
世界在陈尘脚下崩塌。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
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实验？
\"不。\"他摇头，\"这不可能……\"
\"证据就在你体内。\"年轻陈婵儿指向他的胸口，\"摸摸看。\"
陈尘缓缓抬手，按在胸口。
没有心跳。
只有某种规律的、机械的搏动。
一下。
两下。
三下。
像是某种程序在运行。
\"现在，选择吧。\"年轻陈婵儿的声音开始消散，\"重置，还是进化？\"
真正的陈婵儿紧紧抓着他的手，指甲几乎陷入他的皮肉。
\"陈尘……\"她声音哽咽，\"不管你是谁，我……\"
她没能说完。
黑色球体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将三人彻底吞没。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陈尘看到了——
无数个平行世界中的自己，同时抬起了头。
他们的胸口，镜纹亮起猩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