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小蛮！”
我呆住了，殿顶机括几番强制转阖，齿轮发出爆裂的吱嘎声，铜屑和着尘灰落在我们头顶，就像一座山。
铜柱陷落，很快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甄小蛮。
云雾里再空无一物，我看向闷油瓶，忍不住苦笑，“小丫头还没上来。”
闷油瓶嗯一声，起身去收集绳索，轻声说，“我下去找她。”
“我和你一起。”
他没反对，只回了声好。
低头翻包，我也带了一捆绳子来着，闷油瓶的绳子都被扯断了，好歹找回数截，长长短短，他用布林结连接在一起，重新结成很长一条。
胖子扒住洞口往下看，转到我面前欲言又止。
我心里各种念头此起彼息，都是关于怎么救人，抬眼看着胖子说，“别拦我，她一定还活着。”
起码我没亲眼看到她死了。
胖子看样很想给我来一下，最后举起手放在我肩上，他软下声劝我，话里话外都是冷冰冰的真实。
“天真，你看清那柱子多粗多沉了吗？她腰上还系着绳子，你想想她来得及躲开吗？躲开又能躲到哪里去？你知道下面裂缝有多深？我粗略算过，绝对超过百米，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我也稀罕这小丫头，可她真没了，这境地绝无生还之理。”
痛心有如刀绞，我明白胖子说的都是事实，事实不容我置疑，但我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这世上除了道理还有奇迹，不是吗？与其说我跟甄小蛮区区几面就生出多深的情谊，不如说她一心向我，不曾背诺，被打压过的人性依旧在暗夜里闪着光，我是为那些久经磨难的善良感动了。
世界凉薄，她本微末，因为无人在意所以命运待她以风霜雨雪，我本想予她一点不起眼的温柔。
但这一切戛然而止，她消失的太突然了，我无法接受，我不信她没机会了，我也没机会了，我相信她这么旺活的生命还会有绚烂的未来和无限的以后，连许给她的甜食要做几道我都想好了。
我还想着跟胖子多学一手，争取每次请客都不重样，不一定精致，但一定量足，保证闷油瓶跟小丫头两个人吃都吃不完。
若我今天掉头就走，余生我一定常常后悔，想她没有结识我，没有守着那份承诺，她依然还会没心没肺的活着，等晓山青死了，自由降临她身，虽然会迷茫，会失落，会自我放逐，但是，她会活着。
我低下头整理绳结，跟胖子说，“你让我找一回，找不到我也就死心了。”
失去铜柱，大殿里再没有能系登山绳的地方，闷油瓶趟着水想把绳子系在台阶周围。
胖子看看我不听劝的执拗，和沉默着忙碌的闷油瓶，他叹口气，“我不该成为张金钱。”
说完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大捆崭新的绳子，和便携式的攀岩工具。
胖子一一递给我和闷油瓶，“上次在黑岩里长了记性，从此理解了张金钱，可千回不用，不可一回不备，他是对的。这些都是我跟大花专门要来的。”
我很感激的接过来，我知道小花有很多专业的攀岩装备，虽然他更擅长徒手攀爬，追求冒险刺激，但国内外最新最先进最便携最可靠的装备他手里都有。
闷油瓶选择把锚点固定在壁画那边通道的石壁上，虽然多用一点绳子，但那里的岩石打好锚钉，可靠程度比铜板要高一些。
我跟胖子理顺绳圈垂下去，然后在腰上系好登山扣，准备滑下去，闷油瓶过来捏住我的肩膀阻止，说了句，“在这里等我。”
我还想争取，“这是我的事，我要下去。”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完他抢先跳下去了。
虺蜴跌落回崖底，云雾渐渐淡去，能看到他的手电光圈一边往下，一边四处打量。
越下越深，终于追上了飞快消散的雾气，手电光变得模糊起来。
胖子怕出意外，一直检查绳索，好在这登山绳非常争气，闷油瓶打的结比寻常布林结更复杂，拉力越大越结实，暂时没问题。
“你有没有想好，她死了或者没死，你怎么做？死了一了百了，如果这世上真有奇迹，她万一没死，只是残了瘫了，植物人了，你会养她一辈子吗？要知道你的一辈子，不是她的一辈子。”
胖子不清楚她的情况，但我心中有数，她是长生者，只要脑袋没碎掉，她都能活，只是她伤势能恢复，肢体不再生，所以她可能会残了，但不会瘫了。只要她能活着，养她又如何？她救过我好多次，我也不是没这个能力，我只怕轮不到我，以小丫头倔强要强的性子，她一定会挣扎着养活自己，不会乐意接受我的帮助，而且张有药也不会放着她不管的。
“你想多了，她以后怎么样用不着我们操心，我只想她活着。”
胖子悻悻然闭了嘴，“你是说她干爹张有药？他是比我们有钱多了，好多个小目标哎，小丫头怎么也花不完。”
我突然有些生气，“什么干爹，那是她师父。”
胖子看我动怒了，连声是是是，没再说什么。
闷油瓶的手电光变成了黑暗深处一点光晕，我们两个还在等他发信号，又有人从通道里钻出来，我听到水声回头看，刚才那个亲兵回来了，还带来了张日山，他怎么又把伤痕累累的张副官给拖回来了，最后面跟着张海客。
“铜柱呢？”张日山站起来，发现大殿空荡荡的情景大吃一惊，推开亲兵四处看。
胖子没好气的回答，“你说呢？什么立了军令状，纯纯豆腐渣工程，说掉就掉下去了。”
张日山捂住口鼻，“……那你们还不赶紧走？族长呢？”
我和胖子低头都往下看。
张日山趟着水，摸到垂下去的绳子，“快把族长拉上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小丫头掉下去了，他在找。”
张日山一愣，别过头去示意张海客和亲兵赶紧往上拉绳子，“掉下去就没有生路了，那个女孩已然活不成了，你不想再折掉族长吧？快拉上来，铜柱不是实心的，那里面藏着成吨的强碱。”
我瞬间呼吸一滞，眼前都是闪动的星芒，胖子急了，卧槽一声爬起来就帮着张海客往上拉，我机械的伸手想要帮忙。
“只靠铜柱，怎么可能杀的了底下的东西？佛爷说这是绝户计，诛斩生灵，遏绝仙机，伤天和损阴鸷，用不用的上就看它自己的命，现在来看你们就是这虺蜴命中注定的劫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