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这样，杀了她。”
那幽幽的声音还在继续蛊惑。
却见下一秒，紧攥着束口袋的黎野眼神陡然变得清明。
什么不喜欢他，不是真心接纳他，统统都是屁话。
他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信过！
黎野眸光冷冽，立马就要调转枪口。
却发现身体被操控了般，竟一动不能动。
这让他浑身一震，直冒冷汗。
他这才意识到，即使他心里不受蛊惑，身体也依然难以抵抗那股力量。
“还犹豫什么？杀了她，杀了她啊！”
见他迟迟没有扣下扳机，那蛊惑的声音似乎也急了。
黎野拿枪的手在不停颤抖。
他死死咬紧牙关，却控制不住地将食指扣在扳机上，手上力气大得青筋根根暴起。
终于，他还是无法抗拒那股力量，扣下了扳机，枪口却在最后关头，硬生生偏移。
子弹正击打在林岁和斯星燃之间的缝隙里。
枪是消过音的，没有半点声息。
只斯星燃有所察觉，瞬间惊醒。
见黎野拿枪对着他们，他惊得跳起来，就要冲上去夺枪：“冰大头你疯了？！”
叫喊声也让其他人清醒过来，见此一幕，脸色纷纷沉了下来。
“可恶啊！可恶！”
那声音也在气急败坏，蛊惑的力量顿时有所减弱。
豆大的汗珠从黎野额头滚落，他立刻趁此机会，用尽全身力气调转枪头，对准旁边一道十分狭窄，仅一条手臂宽的岩缝，果断开出一枪。
“啊！”
朱红色的子弹头急速穿过岩石缝隙，正中缝隙后的不知名邪物。
惨叫声也让林岁骤然从深眠中脱离出来。
她睁开眼，正看见黎野侧身站在她不远处，侧脸的线条格外冷硬，透出凶狠的杀意。
林岁顺着他凌厉的目光看向那道岩缝。
那里什么也没有，显然，有什么东西已经逃了。
林岁不由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虽然提前布下了防护阵法，但在这种地方她还睡得这么死，也太不应该了。
鹿湘也冷着脸，表情难看：“我们怎么会睡着？”
安眠香薰是安眠的，就算有一点催眠的效果也不至于这么强。
“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吧？”斯星燃一把扣住黎野的肩膀，不可置信地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啪嗒！”手枪应声落地，黎野浑身脱力一般踉跄了一下，再没有挣扎的力气。
身上的衣服也全被汗水湿透，仿佛刚刚从地下河里捞起来的。
握过手枪的手也还在细细颤抖，黎野喘着粗气，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被蛊惑了，祂要让我杀林岁。”
“什么？”鹿湘脸色骤变，“你动手了？”
郁辞年和棠溪赶紧拉过林岁，把她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遍。
确认她没有受伤，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郁辞年的心情不太美妙。
他知道在非人的力量面前，谁也没办法，却仍旧忍不住对着黎野嘲讽地笑了：“你脑袋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配平你的臀吗？”
黎野垂着眼，任睫毛上的汗珠蛰痛眼睛，也没有反驳。
林岁无奈。
鱼翅这厮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起来，阴阳怪气的用词都比别人文雅。
她连忙起身，示意斯星燃松手。
而后安抚地轻轻拍了拍黎野僵硬的胳膊：“抱歉，是我大意了，早在你问的时候，我就该发现的。”
黎野的胳膊登时像被火烧过似的，烫得他一抖。
他望着林岁歉意又自责的目光，喉间涌起一股酸涩难耐的滋味。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黎野嗓音微微沙哑。
他明知道林岁根本不是对方说的那样，也明知道幻觉里的他们，都不是真实的他们，却还是被蛊惑，被控制……
林岁摇摇头：“你只是个普通人，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林岁不是安慰，而是事实。
要换程峰来，指不定就出事了。
不想再让黎野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林岁转移话题问：“祂出现的时候，有奇怪的地方吗？”
黎野看她一眼，又低下头：“祂应该是受了重创还没恢复，给我制造的幻觉里，都以为我们是在找出口。”
尤其自从掉进这地下洞穴，林岁便没再和他闹脾气。
对方竟然也不知道。
说明祂此刻的精力都在蓄积力量上。
最重要的……“这个蛊惑我的，也不像是洞神。”
在开枪的一刹那，他瞥见岩缝里有白色一闪而过。
是纸人。
林岁垂眸思索。
她也确实没有感到来自邪神的压迫感。
那么只能是小铃铛家剩下的那两个纸人搞得鬼。
虽说纸人做不到拿捏人心蛊惑人，却可以借用暂时无法出手的，邪神的力量。
此地不宜久留。
林岁看了眼心率手环，已经是七点多，她睡了一个多小时。
相较平时来说这点睡眠实在不够，不过也很好了，至少心脏没再难受。
可惜小铃铛还没出现，他们就先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
僵硬酸疼的身躯已经恢复如常，黎野跟在幻觉里那样，将压缩饼干和罐头分给众人。
或许还在生他的气，斯星燃也像在幻觉里那样，嫌弃地挑挑拣拣。
却又很诚实地立马拆开饼干，一咬就是一大口，吃得腮帮子鼓鼓，像只仓鼠。
鹿湘丝毫不觉得美甲不方便，翘着修长的手指，利落地撕开包装。
棠溪没有抢，而是双手接过罐头，杏眸晶亮。
郁辞年是有很严重的洁癖，却也没有不要他的食物，更不会真的嫌脏，反而还笑着说了声谢谢。
黎野便默默原谅了他刚才的冷嘲热讽。
还有林岁。
哪怕整个世界都变了，她也永远不会用嫌恶的眼神看他。
黎野不知道邪神为什么偏偏选中他。
但他是这样坚定地相信着，并且会一直相信下去。
众人一边吃一边收拾地铺、背包。
趁林岁在和其他人说话，没注意这边，黎野悄无声息蹲到鹿湘身边。
迟疑了半晌才用气声开口：“你之前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鹿湘一顿，扭头看他：“怎么说？”
黎野眉间刻出深深的川字，也不知该怎么说。
当那蛊惑的声音告诉他，林岁不值得他为她付出时，他的确不认为自己有付出过什么。
他只是做做饭而已，谁都可以轻易取代他的位置。
可对方却说，他为了给她治病，去打黑拳？
黎野是会拳击，却分明记得，他只在国外和那帮雇佣兵对打过，就算去过地下拳场，也绝不是因为她。
但如果他们真的……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小铃铛！”程峰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岁跟着看过去，果见那抹熟悉的少女身影再次出现。
正巧他们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众人跟着小铃铛，继续爬往下一个洞穴。
小铃铛仿若一个指向标，一个箭头，他们一路沿着她的方向前进，在深不可测的缝隙里穿行。
斯星燃一开始还能叭叭个不停，鹿湘也配合。
渐渐的，鹿湘也没心情说话了，只剩斯星燃一个唱独角戏。
到后面，他也说不出什么，一行人就沉默地在地底爬行。
林岁一度以为他们在演鼹鼠的故事。
也不知这样爬了多久，林岁忽然发现她心率手环的时间，不知在什么时候，静止在了上午十点。
这说明附近有一股很强的力量，让磁场紊乱了。
林岁念头一转，心里便有了数。
看来很快就要见到洞神本尊了。
不出所料，在通过一条逼仄的隧道之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倒垂的月牙形裂口，像是眯起来的眼睛，在冲着他们笑。
林岁把头探出裂口，强光手电往下面照。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光源尽数被吞没。
同时有一股阴邪的冷气从浓稠的黑暗地底升上来，扑得她满脸满心的冷意，莫名打心底里涌上一股绝望。
这就是邪神的力量吗？
即使只是一缕分身所化，也叫人下意识感到畏惧。
郁辞年捡起一颗石头，顺手往下一丢。
十秒、一分钟、三分钟……众人始终没有听见石头落地的声音。
简直像另一个世界，像抵达了宇宙边缘。
斯星燃啧了一声：“这么深，得是马里亚纳海沟了吧？”
“怎……么、下？”棠溪勾着林岁衣摆，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问号。
林岁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们也算装备齐全了，却也还不至于未卜先知到，连攀岩绳都能想到带上。
正这时，鹿湘突然将她和棠溪拉着远离裂口：“底下有动静。”
林岁闻言，凝神细听，果然听见裂口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沿着岩壁向上攀爬。
很快，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一个表情凶狠像野兽的女人，率先从黑暗中冒出头。
“是之前堵在门外的那些使者！”程峰惊呼道。
不止有所谓的使者，还有上百具穿着嫁衣的骷髅架子。
他们齐齐从地底深处爬上来，张牙舞爪的似要将人狠狠撕碎。
众人不自觉地围拢在林岁周身，听林岁淡淡说道：“看样子，祂已经察觉到我们的意图了。”
说话间，她飞快在空中画出一张灵符，直直朝裂口拍过去。
洞穴狭小，其他人施展不开，只能看着林岁一个人来对付那些邪物。
好在她的虚空画符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灵符挡住裂口，让什么使者，什么骷髅架子，一撞上来便灰飞烟灭。
“你们当心，纸人没现身。”林岁侧眸提醒。
那两个纸人在蛊惑完黎野之后，就一直没再出现。
黎野刚警惕地盯着两边洞壁，身后便传来一阵拳脚声。
跟着是郁辞年阴寒刺骨的声音：“找死？”
黎野连忙转身，就见程峰被打趴在地上。
郁辞年一脚重重碾在他拿着匕首的手上，脸上笑意温柔：“真有意思，就凭你也敢对我们小队长动手？”
“我们林大师是你能碰的吗，你就敢动？”斯星燃也用力踩在程峰背上，不让他有爬起来的机会。
再看程峰，即使手被碾着也感觉不到痛似的，呆滞无神的双眼依旧直勾勾盯着林岁。
嘴里还在喃喃：“是你害死了我弟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黎野面色一冷。
又是蛊惑！
“小心控制……”
话音未落，斯星燃和郁辞年便毫无征兆地收回脚，两人皆是一怔。
程峰立马重新抓起匕首，径直冲向林岁。
“岁、岁！”棠溪情急之下，想直接徒手抓住刀刃，却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
好在鹿湘就挡在林岁背后，在匕首刺过来的一瞬间，便用力摆脱控制，险险擒住程峰的手腕。
此时，其他三人也摆脱控制冲过来。
黎野则故技重施，举起朱砂手枪，精准地朝一处岩缝射击。
“啊！”惨叫声骤响。
林岁听见身后的打斗声，空出一只手再画灵符，往声音传来的那面洞壁狠狠一拍。
嗤啦一声，纸人焚烧起火，顷刻化为灰烬。
然而裂口处还源源不断有邪物爬上来，林岁无法一次性清空。
趁她分神对付纸人时，两个穿着喜服的骷髅人顺势钻进裂口，嘶吼着向她扑了过来。
“林岁！”斯星燃正瞅见这一幕，急忙丢出一枚驱邪炸弹。
“砰！”炸弹立时将骷髅人炸飞出去。
“还有一个纸人，棠棠，看你了。”林岁不得不将自己全副心神放在裂口下的邪物上。
棠溪握紧手中的小玻璃瓶，重重点头。
纸人是由暗红色霉菌操控，相较普通的黑色霉菌，更容易被守护灵的灵火焚烧。
“这玩意儿真邪门。”斯星燃甩甩僵痛的胳膊，为了摆脱控制，费了他不少劲。
他脚还踩在程峰背上，驱邪炸弹也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丢向裂口，帮着林岁解决邪物。
手痛、手腕痛，全身哪哪儿都痛的程峰，一脸懵逼地趴在地上：“你们干嘛？”
有了对比，鹿湘挑眉：“看来冰大头确实挺厉害。”
至少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蛊惑了。
黎野不语，只一味看向郁辞年。
郁辞年弯起眸子：“啊，抱歉。”
黎野一愣。
他没指望这疯子会道歉的。
就听郁辞年慢悠悠道：“我从不为我说过的话感到抱歉。”
黎野：“……”感动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