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夏为民一会并不容易。
至少在这里，夏为民出手之前，有的是人愿意为他试探敌情。
三万多人连成一条长龙，却隐隐首尾相顾，行法规整。
见到这一点，虎威军便绝了出去冲杀一阵的念头，固守在壶谷之中。
这当然一定程度的抵消了虎威军的优势，但被困谷中，背水一战，再加上所有人已有了死志，这一点优势又不那么重要了。
余元宝确实不通兵法，但他懂得战斗。
瞻前顾后者，在夏为民这种将军面前是没有胜机的。
如果在此时闹出“往左移动五米”这种笑话，夏为民怕是都要愣上一愣。
于是，余元宝放弃了一切花里胡哨的选择，直指核心，那就是破釜沉舟，比拼双方士兵的战力。
这才是虎威军最大的优势。
当日凌晨，夏为民派出十数支分散的队伍为饵，在虎威军前挑衅，希望能引得余元宝出击。
而余元宝则岿然不动，虎威兵卒杀气沉沉，连半句回应也欠奉。
任你千般计策，我只等在这里。
毕竟我等得起。
如此一二次，夏为民便知道，自己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
面对面前这两千人，他只能选择用人命去填。
三万多的人数在壶谷面前就是个笑话，毕竟他不可能翻山来伐。
只能用人命去砸！把对方砸成疲兵，砸的再没有斗志！
可观对方神态，深沉如渊，悲壮之意昭然若揭。眼中含煞，直欲择人而噬，这人命又要砸到什么时候？
哪怕真的把这块骨头啃下来，如果伤亡太大，也没有了意义。
魏军之中，夏为民久久不语。
好像总有这样那样的困难挡在他身前。
周隆，吕牧水，邺城，醒辰关，壶谷。
而对手竟然是同一个人。
一开始他甚至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而一天天过去，每一次这个名字都会在他的案头前进几格。
到了如今，终于把李衡也压了过去。
“又是他……”
夏为民注视着天空，神色莫名。
“此天命哉？”
此时的他比起之前好像又苍老了许多，须发枯白，眼窝深陷，甚至在眼角出现了几块暗斑。
皮肤变得干枯而没有弹性，精气神也差了许多。
过去的两周对于他来说堪称折磨。
朝中的命令如雪花般飞来，民怨军怒统统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这些他一一忍过。
而就在他最后一次尝试取得胜利的时候，这个人竟然又一次挡在了他的面前。
如此精准，如此的…默契。
夏为民甚至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两人就像一对忘年至交一般，只不过目的都是置对方于死地。
“余元宝。”
“真是好名字。”
而他身旁的副将则脸色阴沉，颇有些焦躁。
“将军，已经一个时辰了，对方丝毫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我观敌军已有死志，可他们不是狐野之战最大的功臣吗？究竟为什么……”
夏为民久久不言。
终于，他从天边收回了目光，轻声说道：
“那就砸吧。”
于是军势如流水般涌动，放弃其他一切幻想，化作最纯粹的浪潮，一层层砸了上去。
夏为民眯起眼睛。
“来吧，分个生死。”
……………………
十个时辰过去了。
壶谷之中，柳蛮把自己的钢刀从敌人的尸体上拔出，用手肘擦了擦，观察了一下刃口。
“这把刀钝了，得换一个。”
这倒是简单。
因为壶谷山口，已经堆积了如山的尸体，随便捡一把就是了。
柳蛮抬起头来，只觉得视线是红色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断肢四散，血如泉涌。
暗红色的血块几乎将两边的山崖染红，人头滚滚，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无神的注视着天空。
真如森罗鬼域。
柳蛮沉默的环顾四周，他已经不清楚自己杀了多少敌人，因为无论杀了多少，总有新的人涌上来。
整整十个时辰，没有一刻断绝。
半个小时一波，恒定的犹如天时，各路人马粉墨登场，或溃军败逃，或横死路边。
在其中柳蛮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同样的麻木。
这对于双方都是一样的，当死亡变成了可以被接受的结果，很难有人不麻木。
魏军如潮水，一波波涌入，虎威军则如礁石，一次次承受冲击。
死伤者，脱力者后退，让其他人顶上。
统领死则副统继，队正死则副队继，在这里，没有人是特别的。
柳蛮走出一步，突然眼前一黑，大地在面前放大，他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但他很快又爬了起来。
得搞清楚己方得伤亡，于是向身边问道：
“我军损失多少人了？”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回答道：
“死者四百，人人有伤，重者十占其一。”
“敌军呢？”
“十倍记之！”
事实上当然没有这么多，但两千多人绝对有了。
短短十个时辰，不到一天的时间，数千人死在了这小小的壶谷之中。
战斗烈度之高，可称空前。
柳蛮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冷风灌入肺腑，于是精神一振，身体里又挤出一点力量。
按照道理，他早该精疲力尽了，可不知道为何，每每有冷风吹来，他总能感觉到心跳突然慢了几分，仅有的精力又被迅速的压榨出来。
只是皮肤好像变得有点干枯，肌肉好像不再那么饱满。
之前挥刀十下会觉得劳累，到了如今就是二十下，只是力道微微下降。
柳蛮不知其原因，只觉得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尽快喘息，重伤者后退，余者清理尸体，把这些人都搬到外面去，下一波敌军顷刻就到！”
“对方可能放火，把石头和沙子准备好！”柳蛮，随手捡起一把大刀，试着挥舞了两下。
身边的人犹豫了片刻，说道：
“将军…”
“住嘴！”
柳蛮瞪了瞪自己的独眼。
“夏为民还没有出来，将军的每一分气力都很宝贵，不能泄露自身情况！”
“不然等夏为民来了，是你去挡还是我去挡？”
那人连忙摇头。
“不是啊，我说的是李衡将军，这都一天了，援军怎么还没有来？”
闻言，柳蛮终于沉默了下来，半晌后骂道：
“奶奶的，我哪知，兴许去往别处了吧！”
“况且将军不是说了吗，此行是要拼命的，就当作没有援军来打！”
柳蛮呲牙咧嘴了一番，眼神狰狞。
“区区三万多人，要是没有夏为民，光凭咱们就能把他们全都打跑！”
此言一出，周围终于有了稀稀拉拉的笑声。
“以一当十，咱们肯定要名垂青史啦！”
又有人吐出一口血来，颇有些自豪的说道：
“告诉你们，俺方才杀了一个魏军领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谁活下来，记得帮俺告诉俺娘，光宗耀祖啊！”
“哈哈哈，要什么援军，有咱们就够了！”
没有援军的守在一片山谷，全军覆没似乎已经是看得见的结局。
但这里的人似乎已经并不在乎这些，有力气的去搬尸体，没力气的就笑一笑。
而在笑声过后，又有马蹄声传来。
“黎寇…受死！”
一个没有多少底气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尸山血海，大半的魏军已经被吓破了胆，他们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怎样才能被击垮。
按常理而言，他们早该溃散了。
可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每次出兵，夏为民都说对方已是强弩之末，推一下就会倒塌。
可他娘的强弩之末，末了十个时辰了！
溃个鸟溃！
尽管心中惧意丛生，可军令如山，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攻了过来，只是士气低落，几乎要踌躇不前。
“弟兄们，来了！”
柳蛮吐出一口血沫。
“看看究竟是谁来受死！”
……………………………
壶谷之中，余元宝站在山头，沉默的看着山谷的入口。
“果然没有援军。”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李衡显然是没有赶来。
“不出所料。”
一天一夜了，魏军还是远远没有尽头。
不愧是夏为民，哪怕是败军之将，依然把士兵们拧成了一股绳，且在不断的试探。
在黎魏战场上，他看到了壶谷的机会，于是毫不犹豫的砸下重注，希望能拼出一个明天。
然后就遇见了余元宝。
在夏为民看来，将西境割让给李衡的后果几乎可以看见，那就是慢慢被黎国蚕食。
与其这样，不如再拼杀一次。
成则成矣，败则万事休提。
而在余元宝的视野之中，层层白煞包裹着每一个士兵。
于己方，这白煞会压榨出身体中最后的力量，于敌方，这白煞会扰乱心神，致使他们士气大减。
“没看到赤楔军，都是些旁军…”
余元宝与山头观察了许久，终于确定了这一点。
“好手段！”
用杂兵来消耗，将赤楔军保留，如此积蓄士气，等待最后一击。
看来夏为民想的很清楚，只有他出手，才能确切的取得胜利，这些杂兵在他眼里本就是耗材。
或者说炮灰。
“这才是当将军的材料，我还差了许多。”
论心性之坚，手段之狠，夏为民实乃他平生仅见。
应该快了，虎威军减员四分之一，余者皆疲敝，如果要动手，现在就是好时机。
再拖下去，余元宝就不得不亲自镇守壶谷口，到时候来多少人都没有用处，除非夏为民亲自过来。
但这样就成了两人一对一的战斗，实在是儿戏。
“应该会围三放一，给予我希望，引得我出谷，与他所率本军斗上一场。”
余元宝自言自语道。
但这也是他心中所想，想让他出去，夏为民也必须有所付出。
“给予一段时间的喘息，将其他兵卒散去，只留下八千到一万，这才会让我有出去的打算。”
“只有真的给我杀死他的机会，才能诱惑我出手…”
这感觉真的很奇妙，当真的率军与夏为民对峙的时候，余元宝反而能清晰的猜测到对方所想。
“确实是缘分。”
似乎是为了肯定他的想法，两个时辰之后，魏军果然退去了。
有兵卒上来请示，余元宝命令所有人休息。
“能睡着的睡一会，睡不着的也把眼睛闭上。”
余元宝提棍站在山头。
“我来守夜。”
很快，山谷之中鼾声四起。
又过了两个时辰。
今夜月亮很圆，异常的明亮。
月光洒下山头，月影如大日，将余元宝框在其中。
而天空中不止有月。
岁星那苍翠的星轮不知不觉间横空，将月亮挤到了一边。
群星黯淡，避岁星而走。
今夜天空一片翠绿，山头上的绿植都鲜活了几分。
有军队集结，这一次，余元宝清晰的看到了那飘扬的将军旗，上面的【夏】字格外明显。
总计近一万赤楔军，从前方压过来了。
夏为民骑马立于军前，遥遥和余元宝对视。
“终于得见。”
这样的声音出现在余元宝耳边。
余元宝笑了笑，跳下山头，骑到了阿布的背上。
白煞滚滚，让阿布的毛发上起了白霜。
“等候多时！”
现在，就在这里，两个人要分出生死，如此简单的事情，确实不需要再说些什么了。
呜——
悠长的号角声被吹响，浅浅休息了一阵的士兵们立刻醒转。
“起阵！”
余元宝沐浴在岁星光下，白煞如龙，已经先一步与星光杀在了一起。
【狂喜技能开启】
【魔眼技能开启】
【炽阳，暖阳技能开启】
“绿色技能卡，加到狂喜技能上！”
【狂喜lv3】
【主动技能：触发期间，敏捷+6、力量+6、体质+6、智力-3。】
【持续时间480s，冷却时间10小时】
【被动效果：疼痛忍受阈值中幅增加，反应力中幅增加，意志力+4。】
余元宝裂开嘴角，眉毛高高的扬起。
所有战斗技能全开，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
“夏为民来了，我们杀过去！”
【狩猎任务已开启】
【狩猎任务】
【目标：夏为民】
【任务时限：无】
【失败惩罚：无】
【任务奖励：蓝色盲盒一个，蓝色技能卡一张，属性糖果7颗，7000S币】
【任务描述：狭路相逢】
余元宝大笑三声。
“勇者胜！”